无法使用四肢，给我正常行使政府职能带来极大的不便。假如我的病能够治愈……我将到约旦河沐浴七次。但是，我发现，现在已经没有哪位以利沙可以治愈我的病了。
贝尔德温四世
致法国国王路易七世的信
1178年
领袖权威既可以是实在的，也可以是象征性的。换句话说，人们总是希望他们的国王、总统、首相和君主看上去像模像样。坚毅高扬的眉毛、振奋人心的举止、毫无瑕疵的皮肤和毫无惧色的眼神，等等，都是领袖形象的一部分，尽管这些领袖在私下同样经常畏畏缩缩、瑟瑟发抖。那些有身体缺陷的人不适合担任领袖。但是，并非没有例外。富兰克林·罗斯福连任三届美国总统。尽管玩马球导致他双腿瘫痪，但他总是小心翼翼地避免把自己的身体缺陷暴露在公众的视野中。
试着想象一下，假如你们的国家领袖备受某种疾病的折磨，比如肿胀的脸部长满毒瘤、四肢流着脓液、眼睛瞎了；试着想象一下，假如任何属下只要直接和他接触，就有可能被传染；试着想象一下，此时，你们国家正三面受敌，需要他担任战场统帅，对抗凶狠、顽固的敌人。
想过之后，你应该就会明白12世纪下半叶十字军国家居民的处境。当时，他们把患麻风病的耶路撒冷国王贝尔德温四世当做自己唯一的希望和救星。
十字军国家
穆斯林在中东崛起后的几个世纪，罗马教皇和神圣罗马帝国一直希望夺回所谓的基督教圣城。1095年，教皇乌尔班二世终于发出对异教徒发起伟大圣战的号召。他宣称，只要参与这场圣战，任何人都将洗清自己所有的罪恶。欧洲众王室对此号召做出了回应。他们组建了一支庞大的军队，把圣城夺了回来。1099年，第一次十字军东征以洛林公爵即布永的戈弗雷夺取耶路撒冷、血洗当地犹太教徒和穆斯林、建立耶路撒冷王国而圆满结束。戈弗雷成了耶路撒冷王国第一任国王，然而他拒绝了这一头衔，而接受“圣墓保护者”这个称号。一个月后，在一场重大战役中，戈弗雷打败了埃及军队，耶路撒冷王国得到进一步的扩张。
耶路撒冷后来的统治者们对于“国王”这个称号是当之无愧的。他们继续扩张，吞并了港口城市雅阁、贝鲁特、西顿、安条克与的黎波里公国。但是，在王国存在的200年间，它的版图都局限在地中海和约旦河之间一个狭窄的地带，因此，容易遭到埃及法蒂玛伊斯兰教王朝和控制叙利亚的土耳其塞尔柱王朝的攻击。
即便如此，一个多元化的社会还是在这个十字军国家蓬勃兴起。朝圣者涌向在圣址上建立的教堂，特别是耶路撒冷的教堂。尽管1099年在这里发生了一场大屠杀，其他宗教还是受到宽容对待。虽然犹太人不被允许住在耶路撒冷，但他们却可以在那里做生意，并且可以到哭墙祭拜。在王国的其他地区，有很多犹太教会堂和希伯来语学校。穆斯林也被赋予了进行适度宗教活动的权利，甚至可以到麦加朝拜。
宽容政策的推行仅仅是出于人口上的原因。12世纪中叶，大约有62万居民住在耶路撒冷王国。其中，只有12万是法兰克人或者是具有法兰克血统。其余的基本上都是穆斯林，外加一些东正教和犹太教徒。人口数量被远远超过的法兰克人在对待其他宗教的问题上，只能采取理智的态度。他们尽力使自己习惯海外的生活，穿戴棉和丝织品以适应当地的气候——在他们的家乡，这些布料相当昂贵，很多人都穿不起。他们还到公共澡堂沐浴，学吃当地的食物，只是从不碰米饭。在他们看来，米饭与自己的饮食文化格格不入。
即便如此，耶路撒冷王国的法兰克人仍然保留西方的传统。他们坚持天主教信仰，相互之间说法语。他们处于受到穆斯林进攻的持续威胁之下，因为在穆斯林的眼中，他们同样是异教徒。因此，他们一生都在塔楼、城墙和城堡包围的城市里度过。由于这里缺少身强体壮的的基督教骑士，国际性的骑士团组织，包括圣殿骑士团和医院骑士团，应运而生。这一等级的骑士在王国四处拥有大片的土地和自己的城堡。他们的成员由西欧资助，而且高度自治——耶路撒冷国王不能要求他们对自己保持忠诚。他们有着狂热的宗教激情，专门接受屠杀穆斯林的训练。与此相对应，伊斯兰世界也有一个专门针对这些骑士团的穆斯林秘密团体阿萨辛派（Assassins），同他们进行不屈不挠的斗争。
这就是13岁的国王贝尔德温四世1174年继承耶路撒冷王国王位时面临的境况。仅仅几年前，他被确诊处于麻风病早期阶段。
染上麻风病
贝尔德温四世是国王——伽法伯爵奥尔马力克和科特尼的艾格尼丝的儿子。1163年，奥尔马力克继承了没有子嗣的兄弟、国王贝尔德温三世的王位。那一年，未来的国王贝尔德温四世才两岁。然而，艾格尼丝在耶路撒冷的权势集团内部碰到一个劲敌，这个人不希望她当上女王。因此，奥尔马力克被允许继承王位的前提是解除同艾格尼丝的婚约，因为他们之间的婚姻被认为违反了门第制度。尽管这一理由几乎明显站不住脚，奥尔马力克最终还是接受条件，解除了婚约，并把儿子带到耶路撒冷抚养。由于妻子不在身边，年幼的贝尔德温处于无人保护的境地之中。
然而，很幸运的是，贝尔德温的父亲给他物色了一位好老师：提尔的历史学家威廉。此人后来被任命为提尔的主教、十字军国家的司铎。他是那个时代知识最为广博的学者之一，而且，观察力极其敏锐。一天，在编年史中，他这样写道：
当贝尔德温和周围几位出生尊贵的男孩一起玩耍时，他们相互用指甲掐对方的胳膊和手。孩子们在一起时，经常这样掐来掐去。一旦感觉到痛，其他男孩都大喊大叫，唯独贝尔德温以极大的耐受力忍住不叫。几次之后，人家把这件事告诉了我。我原来以为，他天生就善于忍耐……但是，后来我意识到，他右胳膊和手的一半已经死亡，因此，根本无法感知别人在掐他，甚至咬他……他父亲知道后，请来了医生，用药膏甚至巫术小心翼翼地治疗，但都无济于事。
威廉和国王奥尔马力克很清楚，9岁的贝尔德温身上出现的问题是当时世界上最可怕的疾病之一——麻风病早期的典型症状。
一种古老的疾病
在贝尔德温国王被医生确诊之前，麻风病已经在地中海地区存在了至少1000年。当时，人们普遍认为，这种疾病以及其他任何导致人体变形的皮肤病是上帝在有罪者身上打下的记号。不管是在基督教、犹太教还是穆斯林社会，麻风病人不是被隔离在特殊的医院（麻风病院），就是沦为要饭的乞丐。其实，该病的传染性被严重高估了。尽管麻风病是通过呼吸道传染，但是，只有与麻风病人长期密切地接触，才有可能感染。在中世纪，人们还认为，麻风病是通过性传播，麻风病人是因为性滥交才染上此病。当时，城市流行着一个荒诞不经的传闻，说有一群麻风病人在乡下到处游荡，只要碰到妇女，就试图强奸。
贝尔德温是如何感染麻风病的，人们不得而知。他的近亲当中找不到类似的病例。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在与贝尔德温频繁地接触的人当中，有人得了麻风病。这个人可能是奶妈或者仆人。只是这个人在症状出现之前，就已经离开或者死去，但是，却把病传染给贝尔德温，而且还是麻风病中最可怕的一种——结节性麻风病。它的病程是分阶段发展的。一开始，感染者失去神经末梢的知觉，随后，身体失去自动收缩机制。因此，感染者容易被烫伤或刺伤。一旦受到伤害，伤口便开始发炎，手和脚的骨头逐渐遭到腐蚀。最后，只能截肢。麻风杆菌还会侵入鼻腔，腐蚀鼻粘膜，导致鼻子塌陷。当麻风病发展到最后阶段时，患者脸部的神经末梢会被感染，眼睛无法睁眨，眼部干燥、产生溃疡，直至失明。
对此，提尔的威廉和国王奥尔马力克心里相当清楚。他们同样深知，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治愈此病。尽管如此，同任何一位深陷绝望却心有不甘的父亲那样，奥尔马力克国王使出了浑身解数。他召集了国内最优秀的医生。其中，有一位名叫阿布·萨莱曼·达乌德的阿拉伯基督徒开了一剂膏药，用水银、若干草药和脂肪混合而成。同时，还使用了灌肠和放血疗法，但都不奏效。虽然除了胳膊麻木之外，这位9岁的王位继承者身上还未出现外在的症状，但这只是时间问题。
更糟糕的是，这个王国此时正遭到60年来最可怕敌人的挑战。这个敌人是萨拉丁，原名尤素福·伊本·阿尤布，他或许是那个时代最强大的武士。当时，虽然耶路撒冷王国的边境不断遭到攻击，但敌人相互之间缺少团结也让它从中渔利。王国的西南面是埃及，北部和东部是叙利亚。这些虽然都是穆斯林国家，但内部一直是派系割据且彼此征战不休，直到萨拉丁崛起为止。
萨拉丁出生在提克里特的一个土耳其家庭，在大马士革接受教育，参加过叙利亚国王努尔丁领导的、反对埃及的战争。1169年，努尔丁封萨拉丁为埃及维齐尔。有一次，努尔丁号召萨拉丁带领自己的军队，去攻占克拉克和蒙特利尔的十字军城堡时，作为封臣的他只是口头应承，却按兵不动。原因几乎可以确定是，他试图让这些十字军城堡成为埃及和叙利亚之间的缓冲地带。1174年，努尔丁临死之前，试图派遣一支军队推翻萨拉丁，把他赶出埃及。然而，萨拉丁及时赶到大马士革并占领了叙利亚。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把目标完全转向十字军国家，并发动了一场血腥的战争。这场战争一直持续到1187年哈丁战役之后才结束。
平静的尊严
1174年，39岁的国王奥尔马力克结束同穆斯林进行的一场战争回国后，意外死于一场高烧。13岁的儿子贝尔德温继承了王位。在这个王国，男孩要到15岁才算成年。因此，的黎波里的雷蒙德三世被指定担任摄政，直到贝尔德温有能力继承王位为止。人们之前可能一直都认为，摄政期限很有可能会因为贝尔德温身上的病而延长。1176年，贝尔德温到了继承王位的法定年龄时，法兰克人如期为他举行了加冕礼。这确实有点非同寻常。为什么在萨拉丁纵兵入侵耶路撒冷这个最关键的时刻，宫廷仍然让他成为国王？尽管此时他的症状只是刚刚开始出现，但王国内外的人们都是知道他罹患麻风病。为什么他没有被隔离开来呢？穆斯林也深感震惊。“尽管贝尔德温有病在身，法兰克人仍然效忠于他，尽全力鼓励他。”一个穆斯林学者这样写道，“人们急切要他担任国王，而不在意他的麻风病。”为什么会这样呢？
原因之一是贝尔德温看似一个不同寻常的年轻人。提尔的威廉称他为“一个美貌的孩子”、“一个让人充满希望的男孩”，他“比自己的年长者更善于驯马，更善于纵马飞驰”。威廉描述了贝尔德温如何顽强地学习用双膝驾驭马，以便用左手持剑。他的右手已经无法拿任何东西了。
另一个原因是贝尔德温以他平静之中透出的尊严和勇气给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对战争艺术的熟谙令人吃惊，而且还在于他善于让王国内部相互矛盾的派系彼此达成妥协与和解。这离不开他母亲艾格尼丝的帮助。当时，艾格尼丝已经回到宫廷，贝尔德温和母亲关系融洽。奥尔马力克死后，母亲对他的影响增强了。几乎可以肯定，在艾格尼丝的帮助下，贝尔德温选择了几位有能力帮助他治理王国的人担任顾问，比如雷金纳德亲王。雷金纳德认为，与萨拉丁和平共处是绝不可能的事。
争议也由此而产生。长期以来，许多历史学家相信，贝尔德温因为身体有病，无法亲自管理这个王国。因此，他在位期间，主要是他的顾问在打理这个国家，是他们让基督教徒不理智地投入了对萨拉丁及其军团的战争。但是，近期研究表明，这位年轻的国王尽管身体有病，但领导能力超强。他不仅设法赢得了与自己竞争甚至敌对的基督教骑士团的支持，而且，还意识到一个关键的问题：对萨拉丁采取绥靖政策是徒劳的。此人是他们将来，甚至马上必须面对的一个威胁。
对于为什么贝尔德温能被允许继续执政还有另外一个有趣的解释：他一直保持禁欲状态。麻风病人普遍被认为是好色淫荡的，而且，在性欲旺盛这一点上，仅次于麻风病人的就是担任国王的人。因此，一个罹患麻风病同时又是国王的人能够长期保持禁欲状态，这是上帝眷顾的象征之一，而且，这种眷顾似乎不断增加，所以，贝尔德温才能在一个接着一个的战役中打败萨拉丁。
季萨德山之战
1177年11月，萨拉丁率领30000勇猛的穆斯林战士发动了针对耶路撒冷的战争。当时，天色已晚，整个城市的人们惊慌失措，到处躲藏。他们通常都躲在洞穴或者地窖里，等待厄运的降临。贝尔德温和雷金纳德亲王率兵迎击萨拉丁的军队。他们只带了500名骑士和几千名步兵，这些士兵都是随时应招出征的。
到达阿斯卡隆后，他们在地中海东岸的加沙北部出击迎战敌人。但他们很快就意识到，试图战胜一支如此庞大军队的努力将是徒劳的，于是，他们又撤回到了城里。萨拉丁绕过阿斯卡隆，直奔耶路撒冷。他的军队一路烧杀抢掠，并且抓捕任何试图前往加入贝尔德温军队的骑士。
但是，这位苏丹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他想当然地认为，贝尔德温国王的军队太弱小，不至于伤害到他们，因此，忘了留下一支分遣队去阿斯卡隆拦截这支军队。当萨拉丁朝耶路撒冷行进的时候，贝尔德温、雷金纳德亲王以及他们的军队已经与大约80名来自加沙的圣殿骑士会师，他们在离耶路撒冷不远的一个叫做季萨德的山上偷袭萨拉丁的军队。当法兰克人在雷金纳德亲王直接率领下发动进攻的时候，萨拉丁军队的许多士兵都外出到乡下抢劫去了。
结果，萨拉丁惨遭失败。他的军队被打得七零八落，他的一个侄孙被杀，而他本人也差一点被法兰克骑士杀死。夜幕降临时，穆斯林无法辨认出自己人。同时，法兰克人又在对他们穷追猛打，埃及打头阵的主攻军队遭到了围剿。贝督因部落听说了埃及军队惨败的消息后，在萨拉丁逃回埃及的路上，从侧翼不断地进犯他们。萨拉丁到达埃及的时候，存活下来的军队人数只有原先的十分之一。
对于法兰克人来说，季萨德战役是一场伟大的胜利。正是因为一开始的形势再糟糕不过了，所以，看似有一股神秘的力量介入战争，助了基督徒一臂之力。法兰克人和他们罹患麻风病的国王显然是这么认为的。圣乔治当时出现在战场上的传说不胫而走，法兰克人在战争现场建造了一座修道院。
同样深深地打动人心的还有贝尔德温国王在这场战役中的表现。他一马当先，带领士兵冲锋陷阵。当时，假如他摔下来，将无法重新跃上自己的战马。此时的耶路撒冷正急切地需要英勇善战、能激发斗志的人来领导这个王国，贝尔德温国王尽管只有16岁，却证明了自己将不辱使命。
短暂的缓和
季萨德山战役之后一年多的时间里，耶路撒冷王国处于多年来第一个相对和平的时期。此间，萨拉丁在重新整装待发。贝尔德温因为那场伟大的胜利而备受国民尊敬，但他的健康状况却越来越严重。提尔的威廉写道：“他的麻风病每天都在加重。手、脚和面部受到的伤害特别严重。每一次见到他后，属下们都无比忧虑。”贝尔德温如何与他身边的随从互动？他们采取了什么措施来防止疾病传播？人们不得而知。但是，他一定很关心自己的病情，以便于采取措施，保卫王国的未来。
贝尔德温安排他的姐姐西比拉和吕西尼昂的盖伊结婚，目的是让盖伊在他完全不能行动时，作为摄政接管王国。在寄给法兰西国王路易七世的一封信中，他对此作了解释——这是目前仅有的几份贝尔德温国王口授的信件——信中说：“当阿拉伯人对圣城的进犯日益紧迫的时候，让一个如我般羸弱不堪的人继续掌权实在不合适。”
不幸的是，王国的许多巨头对盖伊深怀敌意。他们认为，盖伊是一个机会主义者。因此，为了防止内讧和可能由此导致的内战，贝尔德温只好继续掌权。1179年春天，他率领一支小突击队，到一个叫巴尼亚斯的森林，偷猎萨拉丁的士兵放出来吃草的牲畜，但遭到萨拉丁的外甥率领的军队的袭击。贝尔德温的马受到惊吓，要不是一位勇敢的将领挺身相救，他差一点就被杀了。这位将领本人因此身负重伤。
不久之后，萨拉丁率军劫掠西顿附近的基督教领地。贝尔德温出兵迎战。在交战中，他摔到地上，无法重新跃上战马。一名法兰克骑士不得不驮着他，逃离战场。
麻风国王的第二次战役
夏季行将结束之时，萨拉丁已经做好了重新发动一场大规模战役的准备。他带领军队向一个据称牢不可破的基督教城堡夏斯特莱发起进攻，很快就攻破了城墙，迫使守城卫兵投降。他接着把城堡夷为平地，把基督徒的尸体扔入井内，毒化井水。此后，贝尔德温和萨拉丁达成了两年的休战协议，但双方都未严格遵守。雷金纳德亲王袭击了萨拉丁在叙利亚和埃及之间的通信要道。他们不仅劫掠对方的补给，而且，还抓捕了携带关于萨拉丁的作战计划情报的伊斯兰信使。穆斯林则把一整船前往圣城的基督徒抓了起来，1600多人被投入监狱。
1182年7月，萨拉丁再次做好进犯耶路撒冷的准备。他首先包围了加利利南部的一个堡垒。贝尔德温率兵拦截。一场战争随之于7月15日在霍布雷德镇附近爆发。双方在炎炎烈日下相互厮杀，战场上的很多官兵死于中暑。没有人确切地知道萨拉丁到底有多少军队。但是，只有700名骑士的基督教军队再一次在数量上处于下风。尽管如此，他们最终还是击败了萨拉丁，并把他的军队赶到约旦河对岸。
贝尔德温以抱病之躯，顶着当空的烈日，临阵指挥。他决定乘胜追击，对穆斯林军队发动一场突袭。他们骑行300多公里实施攻击并且成功包围了哈比斯·加达克的穆斯林城堡，迫使城内的居民投降。这次突袭取得了非凡的胜利。
在耶路撒冷，贝尔德温自始至终都不仅仅被看做是王国团结的力量，他还几乎被当成耶稣一样的人物——一位饱受病痛的折磨却深得国民敬仰的君主。然而，显然是因为这一次战役的劳累，贝尔德温的病情加重了。提尔的威廉写道：“他的麻风病……变得比以往更加严重了。他什么都看不见，四肢已经完全发病受损，手脚不听使唤。然而，尽管他的身体虚弱无力，他的精神却坚强有力。他做出超人般的努力来掩饰自己的疾病，并挑起王国的重担。”
1183年，22岁的贝尔德温正式任命吕西尼昂的盖伊为摄政。事实证明，盖伊不是一个成功的领导者。在一场与萨拉丁军队的交战中，他想方设法让他的军队避免与敌人正面交锋。最终，萨拉丁撤回了大马士革。一些历史学家认为，盖伊的策略很成功，因为他有效地保存了实力远比敌方弱小的军队。但是，对于他的王国来说，这场战役却无法振奋人心。更糟糕的情况随之而来。
那年秋天，贝尔德温同父异母的12岁的妹妹伊莎贝拉要在克拉克城堡举行隆重的订婚仪式，庆祝活动在王国筹备了整整一年。萨拉丁自然听说了这件事。当参加婚礼的客人出现时，他带着一大批的军队和8架投石器或曰攻城石弩来到了城外。
一开始，双方都尽量表现自己的骑士精神。婚礼的宴席进行期间，萨拉丁收到了城内送来的食物。萨拉丁指示他的士兵不要把投石器瞄准新郎和新娘正逗留的塔楼。这与其说是出于好意，不如说是他不愿意失去两个宝贵的人质。这两个人质可值一大笔赎金。然而，尽管盖伊也出席了婚礼，却拒绝出兵迎战萨拉丁。当时，贝尔德温国王人在耶路撒冷。他听说了此事之后，免去了盖伊的摄政职位。随后，他带领一支基督教军队前去解除克拉克之围。此时，他已经虚弱到无法骑马了，必须躺在两匹马之间拉起的担架上。尽管如此，他的出现还是迫使萨拉丁解除了包围。贝尔德温再次以国王的身份，带领他的胜利之师，进入了克拉克。
贝尔德温的遗产
1184年末，麻风病已经导致贝尔德温四世无法行动，再加上意外的感染而引起的多次发烧，他已经奄奄一息了。他指定5岁的侄子继承王位。这位侄子名字也叫贝尔德温。同时，他任命自己年幼期间的摄政、的黎波里的雷蒙德再次担任这位侄子的摄政。为了确保所有人都能明白他的心愿，他在圣墓堂为年幼的侄子举行涂油加冕礼。这是贝尔德温四世意志坚强、恪尽职守的典型例证。在离世之前，他把贵族都叫到了床前，做最后的告别。1185年5月中旬的某一天，贝尔德温四世与世长辞。此时，离他24岁的生日还差几个月。他被埋在了加略山附近的一个墓地里。
贝尔德温四世离世后，耶路撒冷王国也行将灭亡。他年幼的侄子、贝尔德温五世于1186年病死。死于什么病，人们不得而知。然而当时有人怀疑，他是被雷蒙德投毒致死。在接下来的一场权力争夺战中，贝尔德温四世的姐姐西比拉和她的丈夫盖伊从的黎波里的雷蒙德手中夺回了王位。耶路撒冷王国由此分裂为两派：一派为西比拉夫妇，另一派为雷蒙德。
见缝插针的萨拉丁趁机再次进犯耶路撒冷。在1187年7月的黑廷战役中，他重创基督军。盖伊和雷金纳德亲王都被穆斯林军队俘虏。前者成了换取赎金的人质，后者则被萨拉丁亲自处死。的黎波里的雷蒙德侥幸逃命，但于当年9月死于一场疾病。他一直饱受指责，因为人们认为，他在战场上抛弃了盖伊。当然，这种指控未必公正。萨拉丁下令以残酷的方式处死被俘虏的圣殿骑士团成员。他们把这些俘虏交给市民处置，鼓励这些市民用刀和剑砍死这些人。
1187年末，耶路撒冷终于向萨拉丁屈服。事实上，萨拉丁迅速占据大半个王国。第三次东征的十字军在“狮心王”理查的率领下，夺回了部分失地，特别是阿克城。耶路撒冷王国就这样继续残存了100年，直到1291年苏丹卡里尔占领阿克为止。
众所周知，贝尔德温四世国王是一个麻风病人，然而，这个病实际上掩盖了他的真实面目——他是历史上最优秀的、最杰出的领袖之一。他没有因为麻风病而沦为街头的乞丐，却成了深受人民爱戴的领导者。他不仅是一位勇敢的军事指挥，他似乎还深知所有处于战争状态的国家杰出的领导者都理解的某些道理：领导一个国家的不仅是躯体，更是精神。同温斯顿·丘吉尔、乔治·华盛顿或纳尔逊·曼德拉一样，对整个民族而言，贝尔德温四世国王是一个鼓舞人心的、永不磨灭的象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