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夫人，还是我——”
低矮的院墙在杀气腾腾的敌国士兵的冲击下显得不堪一击，东面已经传来了青砖坍塌的声音。
狂奔而来的嘈杂脚步使得战苏氏把心一横，强行关上了橱门，黑暗中，安然听见战苏氏颤抖的声音：“记住，你是战青云，是战傲侠的女儿，你得活着，你一定要报仇！”
十几个出云国士兵闯进了后院，他们一间一间搜索，最后直奔战氏夫妇的卧房。
鬼头战刀一路滴着粘稠的猩红色液体，沿路绘成一条蜿蜒的红线，他们的脸上，身上，无一不沾着禹城军民的鲜血。
拥挤的黑色空间里，两具小小的身体紧紧贴在了一起，段长风急促的心跳透过一层薄薄的衣物传递给了身边的安然。
透过衣橱狭小的缝隙，安然看见两双被鲜血浸透，几乎看不出本色的靴子正朝着自己的方向靠近，她屏住了呼吸，双手按在段长风的战刀上，随时准备给敌人以鱼死网破的最后一击！
就在鬼头战刀要劈开橱门的那一刻，躲在床帏之后的战苏氏竟拖着一把沉重的大刀冲着那二人冲了过去。
“当！”
当战苏氏连人带刀倒在地上的那一刻，安然不忍地闭上了双眼。
十几个出云国士兵像是看了猎物的饿狼，瞬间将战苏氏包围了起来，淡雅的云绣长裙在利爪的撕扯下，化为一地碎片。
段长风握着刀柄的手猛然间提了起来，但却被安然按下了！
一双小手，盖上少年血红的双眼，她对他摇摇头，告诉他，不要听，也不要看。
真正的勇敢不是送死，而是在煎熬中忍耐，活着，等待机会！
谁也没有想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孕妇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四五个士兵按着也始终不能如意，直到一个手握长枪的少年出现。
战苏氏仰头看着门槛外，倒立在眼中的身影，血红的泪水从眼眶中无声流出，那少年手中提着一颗人头，双眼被剜，只余两个血洞，那是战傲侠！
放弃了所有的挣扎，身怀六甲的战苏氏麻木如木偶躺在地上，十几个被**逼迫得急不可耐的男人粗暴地在她身上为所欲为，两股之间的鲜血已经汇成一条小小的溪流流向衣橱下方。
散乱的鬓发覆在战苏氏的脸上，遮不住她望向战傲侠人头的视线。
“报仇，报仇，报仇！”
突然，一声划破长空的尖叫从战苏氏的口中发出，惊乱了明月下的浮云。
鬼头战刀，手起刀落，一只已然成形的胎盘血淋淋地被一名伍长托起：“少将军，听闻大将军最近身体不适，紫河车这东西最适合进补了！”
“你们这些人弄脏了的东西还想送给我爹吃，是不是活腻了！”
少年将战傲侠的人头丢在战苏氏的尸体旁边，淡看了一眼衣裳不整的十几人，出门去了。
安然死死捂住段长风的身体，两个人相拥在衣橱的角落里看着那只被托在手心里的小小婴孩尸体。
就在一个小时前，她还感觉到它在母体里有力的躁动，是那么愉悦和欢快，但是现在，它连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就死了！
城中的骚动还在继续，只是那一声声有气无力的哀号和惨叫已经变得越来越微弱。
静谧的空气中，到处弥漫着鲜血的腥气，明艳的月光仿佛也被那一颗颗鲜红的血珠包裹，变得多桀狰狞。
段长风，轻轻推开衣橱沉重的橱门，跳下地，伸出双手，将安然抱了出来。
他的手心里满是冰冷的冷汗，他的喉咙里有意欲呕吐却被死死压制的吞吐声，他试图遮住安然的眼睛，但是却被安然挡开了。
死亡，她见识得太多太多，无需回避。
苍凉的月光透过庭院中的桂枝，破碎地撒进屋子，冰冷的地面上，一具一丝不挂的女性尸身仰面而躺，她的双眼仰望着天空，两行鲜红的血泪顺着眼角流入发际。
她的目光，充满悲愤和仇恨，似一把长剑，穿透屋顶，划破九天。
安然那双看见了无数死亡的眼睛，在接触到战苏氏空荡荡的小腹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刺痛，一汪鲜血将她整个人包裹，那凝白的尸身就像是红色汪洋之中漂浮的一只小舟，静静地，静静地！
顺着战苏氏手指的方向，战傲侠的头颅在不远处，干涸的深褐色血渍在桂枝的阴影显得阴沉、冷森。他那双没有眼睛的眼眶直勾勾地盯着安然和段长风，似在无声控诉着眼前的这一切。
“放我下来！”
女童清冷的声音，没有哭腔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她只是命令段长风将自己放在地上。
扯过衣橱里战苏氏刚刚给丈夫做的一件秋衣，安然用两只羸弱的小手支撑着自己毫无知觉的下半身，沿着战苏氏流淌的鲜血，在滑腻中，一点一点爬向她的尸身。
这个女人给了她来到异世后第一份温暖，她不能让她如此没有尊严地死去。
巨大的男子衣袍盖住了她修长的双腿，被挖空的小腹，以及曾经哺育过战青云的双乳，最后安然伸出手，阖上了战苏氏悲愤的双目。
安然双手捧过战傲侠的首级，将它安置在战苏氏的头边。
她想起了不久之前，这个头颅的主人，曾抱着她，站在高高的监斩台上对她说——你是战家的女儿，鲜血和死亡对你来说不是禁忌。
震荡云天的话音仍在耳边萦绕，可惜那个拥有宽阔臂膀的男人已经不复存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