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羲和面无表情，床铺凌乱多姿。
紫鸢便轻轻咳嗽一声，乖巧笑道：“郡主，王爷一大早便出门去了，临走前说郡主晚起，吩咐下人们不可打扰。”
吃干抹净就脚底抹油的混蛋。楚羲和咬牙切齿，嗅着身侧侍女身上散发的浓郁的八卦气息，只在心中默默扶墙叹息：“我要先洗澡，还有，将床上的一应物事都换了。”
“是。”紫鸢笑着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衣物，转身出去准备热水。
楚羲和卷着被子，一时之间颇为无力——没有蓬蓬头的世界果然十分的不方便。放松身体浸泡在温水之中，楚羲和玩着水中漂浮的花瓣，细细琢磨了一下。
如果测算无误，那么云中城确实是地气聚集之地，若天时相合，是不是真的可以回到现代去？
如果可以，又要以何种方式？灵魂这种事实在不怎么好解释，若是能传回去，那么这个身体，到时还有用么？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楚羲和叫紫鸢送了些点心去书房，便埋头在书房继续测算。
剩下的这四种方案差距仅在毫厘之间，并不能迅速确定哪一种才是对的。每每测到关键之处，她都觉得已经离真相不远。然而细算之下，却难免走了岔路。
她看着散落一地鬼画符一样的宣纸，轻轻叹了口气，取出尚未完工的荷包，坐在檐廊下，一边吹着风，一边慢条斯理绣着。
这并不是她绣的第一个荷包了。无论是手工还是样式，都颇见奇巧，有几分娴雅的味道了。
寻常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柳絮小姐过来串门子，就见到这么一副景象——远远看来，确然临水照花，婉约风流。
紫鸢对这国师亲妹倒也不陌生，在檐廊下支了张小桌子，在上面摆了盘瓜子，放了些瓜果，又搬了个梨花木的椅子，请她坐了。
两个人在坐在檐廊下拉家常。
柳絮极少出门，身边又缺少一位具有八卦精神的侍女，因此话题十分单一，除了国师还是国师。
楚羲和一边侧耳听着，一边飞针走线，间或看她一眼，发表点没有什么营养的意见。柳絮姑娘看着她拈针绣花，眼神复杂，连口气都带着点惆怅，叹道：“成亲的人就是不一样。换做以前，神慧郡主若是肯老老实实坐着绣花，我把脑袋拎下来当凳子坐。”
柳絮姑娘接触的人少，说话的时候顾忌自然也少，这话原本确实是夸赞，楚羲和听来只觉得心情十分微妙——她的悟性确实是不错，学什么会什么。只是，这老老实实绣花儿真的只是在劳逸结合。
这年的夏天才过去三分之二，白日里还是火烤一样的热。柳絮穿着身湖绿的衫子，显得十分清爽宜人。只是即便是跟楚羲和相对坐着，说些杂七杂八的话，到底是有几分心不在焉。
楚羲和停下手中的活计，略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百无聊赖的扒了扒面前盘子里的瓜子，悠悠叹气：“阿楚，我不爱嗑瓜子。”
楚羲和撩起眼帘细细看了她一眼，继续分针走线：“那你想吃什么？”
“核桃。”柳絮倒也不客气，爽快应道。
楚羲和扯开嗓子喊：“紫鸢，去拿半斤核桃给雪魂。”
“知道了。”在回廊拐弯处修剪花枝的紫鸢远远应了一声。
柳絮便扔了瓜子，一手撑着下巴，乌黑的眼眸盯着楚羲和滴溜溜转：“阿楚，王爷他，对你好么？”
“还行。”楚羲和头也不抬，不咸不淡应了一声。
大多数时候，‘还行’都是个相当艺术也相当技术的说辞，多多少少都带了点敷衍的味道，却远远未曾触及事实。
姬流觞的性情极其淡漠，便是心中爱极，脸上也绝对看不出什么。同样的道理，他便是恨极了，也不会表现在脸上。他这样的人，一贯孤绝，对于心中唯一的那点暖意，便格外珍惜。
因此，清光殿中皇帝所说的事实，他定然是知道了。所以，才那般踌躇，那般黯然。
楚羲和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只是，人活着，爱与恨都是寻常事。她是楚狂歌与雪潋尘之女，对他而言，一半是恩，一半是仇，其心中煎熬可以想象。
所以，有些话，不该由她来说，也不该由她来劝。她所能做的也只是站在原地等，等他比较恩与仇，爱与恨，等他释怀做出选择，等他回来或者先离开。
很多年前，她那睿智的老师就曾经说过，越是聪明的人，越不容易得到幸福。因为他们想得太多，更因为他们很轻易便明白通透。
但是，有些事，并不是明白就能圆满。
比如爱情。
真正聪明的人会明白，等待与疏远也是一种亲近。
他因着生命里那些过往的情仇而犹豫徘徊，甚至不自觉地走得太远。但是，他终有一日会回头，那时候，幡然醒悟之间，便是峰回路转之时。
楚羲和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以自己那纷乱的大脑回路，这辈子能有如此的情怀真是太不容易了。这么想着的时候，她执着针线的手便忍不住抖了一抖，悄无声息地扎在了另一只手的大拇指上，入肉三分。
她咧了咧嘴，倒抽了一口冷气，急急甩了荷包，将手指含在嘴里吸吮。
“真的吗？”湖绿衣衫的少女皱着眉头看她，目光闪烁，似是不怎么相信，最后她垂下眼帘叹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楚羲和忍不住想笑：“柳妹，你这种口气……”
“阿楚，”柳絮静静道，“我决定听从大哥的提议，进入神祀一脉修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