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半年
金高工退休后,用远在美国硅谷工作的儿子汇来的一笔钱,在市郊一僻静处建了幢欧式风格的豪华小别墅。小别墅设计独特,建造别致,尤其是高低错落形体各异的尖式屋顶,更是格外引人注目。
老俩口搬进小别墅住了一年后,儿子打来电话并寄来相关材料,邀请父母赴美旅游,领略一下异国的旖旎风光,感受一番西方世界的迷人风情。办好为期六个月的出国探亲签证,行前作准备时,老伴秦老师不免为出国期间家中的财产安全忧心忡忡。一连几天,她翻出家中的定期存单、活期存折、银联卡、国库券、一包金银首饰和祖传的一只宋代青花瓷瓶、两幅明清字画以及一大堆古钱币,东藏西掖,总觉得不保险。她无奈地望着丈夫唉声叹气,苦笑道:“唉,总不致于随身带着这些有价证券和贵重物品坐汽车、乘火车、登飞机吧。再说,出门在外奔奔波波,这样更不安全。”
金高工安慰道:“你这人也太多虑了。咱家小院周围有这么高的铁栅栏,大门是这么厚重的铁门,屋里又安装了防盗门,会没事的。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咳,放心?如今的盗贼作案手段高明,什么样的门不能开。”秦老师满面愁容,叹道,“唉,未出国想出国,真要出国了,我又放心不下这个家。”
金高工听着老伴的絮叨,有些不耐烦了:“算了,算了,怕这怕那的,哪儿也不要去,天天呆在家里好了!”
秦老师见丈夫这样说话,生了气:“守就守,我就不出国了!”
办了签证不出国只是句气话,守家防盗更是不现实的。两人冷静下来,仔细思量,认为家中装有铁栅栏、防盗门、附近有邻居,白天估计不会出问题,只是担心夜晚。金高工提出,把钥匙交给近邻王老黑,让他晚上过来小别墅住着,帮照看一下。
秦老师头摇得像拨浪鼓,坚决反对:“不行!不行!我们装修得这么高档的房子,新购买这么高档的家具,光席梦思床就二千多块,现在让天天与水泥石灰沙子打交道的泥工来往半年,弄得脏兮兮的,我不同意。”说实在的,真要让像王老黑这样的外人往进来,金高工也不情愿。
临出发前,为了安全起见,金高工还是采取了一定的防盗措施。这样一来,就不用再请别人照看了。
出发这天清晨,金高工夫妇拎着大袋小包的行李出门时,正巧遇见王老黑去买早点,他妻子阿秀在扫屋前的地。
阿秀有些好奇,热情地问:“金高工,两人这是去哪啊?”
金高工神气地笑笑,挺自豪地答道:“我俩去美国儿子那里。”
一听出国去,王老黑羡慕不已,惊讶得瞪大了眼晴,连声说:“你俩好福气啊,好福气啊!出趟国不容易的,要住一阵子吧?”
因急着要赶车,金高工也顾不上与他闲聊,只是边走边说道:“我俩出国有半年呢!”
王老黑喃喃自语道:“有半年?这么久。”接着,又关切地问:“家里请了人照看?”
金高工见问到这事,不经意地随口答了句:“没呢,王师傅如有空,就帮我照看一下。”
“好的!好的!你尽管放心,”王老黑挺爽快地满口应承,“你同秦老师就安心落意在美国住着,家里就不用记挂啦!”
金高工夫妇一走,王老黑就把他家的安全当成了一回事。
王老黑两口住在一间简陋平房里,离金高工的小别墅也就三十几米。早上起床,他先要过去观察铁门有没有撬动的痕迹,再绕着小别墅转一圈,检查是否有人攀登过。白天他做工去了,就叮嘱阿秀留心照看着。到了夜晚,尽管人困乏得不行,但他不敢睡沉,生怕有什么响动没听见,整夜就这么张着耳朵,只能迷迷糊糊地打盹。外头一有动静,就赶紧披上衣服打着手电筒跑过去。
夜晚得不到很好的休息,时间一长,王老黑整天无精打彩的。望着眼圈黑黑的日益消瘦的丈夫,阿秀心痛了,很不高兴地嘟嘟囔囔:“你也不用太当回事。人家钥匙都没给你,事先也没上门来托付,只是临走正好碰上你,你主动问起来,人家才随便说了一句。还说是有空就帮照看一下,意思是没空就不用费神啦,可你……”
王老黑打断妻子抱怨的话,郑重其事地说:“你不用瞎揣测,既然金高工说了这个意思,我又当面答应了人家,我就要一诺千金,不能失信于人。金高工两口子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工资高,负担轻,儿子在美国年薪有十几万美金,经常汇款回来。他家家底子厚实,万一失盗怎么办?你又不是不知道,上个月有户人家进了贼。贼进去后乱翻一阵,没有发现现金和金银财宝,竟发疯似地将他家冰箱推倒,电视机放进水池里,还往席梦思床上撒尿。如发生这样的事,金高工半年后从国外回来,我怎样有脸向人家交待!”
阿秀默默听着,觉得丈夫说得在理,也不好反驳什么,只是黯然叹息。半晌才说:“现在才过去一个月,你晚上整夜整夜的睡不踏实,弄得人没一点儿精神,白天又要做工,这总不是个事吧!”
王老黑琢磨这样熬夜确实不是长久之计。于是,他从工地找来几根毛竹、几块模板、几片水泥瓦,就在小别墅旁边搭了个简易棚子,夜晚就住在棚子里,这样,就可以放心睡觉了。
这时正是隆冬季节,凛冽的寒风“飕飕”地从模板的缝隙中吹进来,棚子里简直像冰窟窿一般,冻得王老黑瑟缩成一团,浑身上下没一点儿热气。阿秀埋怨他脑子里只有一根筋,劝他回家睡,可他不听。阿秀无法,只好每晚灌好热水袋送过来。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在阿秀心目中,半年简直像半个世纪一样。王老黑则把金高工的回国时间化作天数,然后按倒计时来盼望这一天早日来到。离六个月还剩最后一个礼拜,王老黑快要不用“值晚班”了。
这天晚上,不知怎么回事,小别墅旁不时传来一声声惊恐的犬吠声,扰得王老黑刚躺下又爬起,刚躺下又爬起,打着电筒绕着小别墅一遍遍巡查。一夜就这么折腾七八回,哪能睡一个囫囵觉。第二天,早餐也不想吃就出工。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砌墙,昏头胀脑的,手中的砌刀几次差点脱手。快近中午时分,王老黑饥肠辘辘,浑身直冒冷汗,弯腰拾起一块红砖,一起身,突然眼冒金星,刹那间天旋地转,站立不稳,身子一歪,整个人从十层楼高的脚手架上坠了下来……
半年后,金高工两人圆满结束了赴美之行,按期顺利返回了家中。见小别墅安然无恙,金高工不免有些得意,对老伴说:“怎么样,我说会没事吧!”秦老师也很高兴:“平安无事就好。”
掇拾安顿好,第二天,金高工挑了两件从美国带回来的小礼品,去王老黑家串门,打算畅谈一番这次赴美的感受。一进门,只见迎面的桌子上摆放着王老黑的遗像,阿秀坐在桌旁正在伤心地啜泣。金高工不觉一愣,心里“咯噔”一下,忙问:“阿秀,王师傅这,这……怎么回事呢?”
“他上个礼拜……走了。”阿秀抹着泪说,“快没气时,还惦记着你家的财物呢!”
什么,他临死时还不忘我家的东西?金高工打了个寒噤,心里不由一阵恐慌。
阿秀哽咽地说道:“你同秦老师走后,我家老黑就时刻记挂着小别墅的安全。白天他做工去了,就叮嘱我照看。到了夜晚,他就到搭在小别墅旁的棚子里守护。由于头天晚上没睡好,上个礼拜做工时人一恍惚,不小心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
“……时刻记挂着小别墅的安全?”金高工听糊涂了,因为他已忘了自己何时曾托付过王老黑帮着照看小别墅。
见金高工一脸的迷惑,阿秀又说:“老黑说你临走时托付了他,他答应了的事就要负责。”
经阿秀这么一说,金高工这才忆起,临出门时自己似乎在经过他家门口时,是曾经这么随口说了一句,想不到这王老黑却当成了一回事来对待。“其实,请不请人照看已无所谓,走之前,我已在银行租了只保险柜,将家中的贵重物品放在那儿保存着。小别墅只是处空巢。”这些话,金高工难以出口,否则,更会伤阿秀的心,也对不起死去的王老黑。
回到家里,他同老伴商量后,相比笃实守信的王老黑,觉得也要对临走时尽管是随口说的那句话尽点责。
两人在花店买了一束白花,又一次来到了王老黑家。秦老师将两万元交给阿秀,阿秀一怔,说什么也不肯收。秦老师硬是塞给她,诚挚地说:“收下吧,阿秀,这是我俩的一点心意。再不收,我心里会不好受,老金也会生气的。”金高工点点头:“是啊,小小意思收下吧。王师傅为我家付出的实在是太多了!”
金高工把白花虔诚地摆放在遗像前。望着黑框内王老黑憨厚而朴实的面容,秦老师眼含泪水,悲声说道:“王师傅,我和老金谢谢你!”说完,两人面对遗像,深深地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原载福建《故事林》杂志)
天上掉下大馅饼
暑假时,景丰中学的12位老师组团,参加由省天宇旅行社安排的北京七日游。副校长大丁、老教师高老夫子和青年女教师小白都是头一回去北京,早就心驰神往。
这天,游览完长城,从长城上下来时,大伙已是气喘吁吁,浑身疲惫。导游把大伙领到长城脚下一家“如意玉器店”前,对着手提式麦克风喊道:“请大家注意,晚餐安排是6点,现在才4:20,请大家不要走远,就在附近休息,也可以到玉器店看看,吃完晚饭我们就乘车回宾馆!”
老师们尽管很困乏,但觉得好不容易来趟北京,一定要好好开开眼界,于是一伙人又说说笑笑进了玉器店。
玉器店的营业小姐笑容可掬地迎过来,热情地说:“欢迎光临,请选购您称心的玉器。”停了一会,又微笑着问:“请问,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江西。”小白随口答道。“噢,江西!”营业小姐惊呼起来,赶忙给每人倒了一杯纯净水,“真是巧了,本店老板也是江西人。老乡来了,难得呀,如有机会,烦请你们在我老板前替我美言几句,关照关照呀!”
高老夫子、小白几人听说玉器店的老板也是江西人,有些惊讶,心想怎么这样巧呢?但大丁不动声色,他外出时时刻刻保持着一定的戒备心理,总怕上当受骗。
营业小姐把大伙领到摆放玉器的玻璃柜台前。在柔和的灯光映照下,只见晶莹剔透、色泽光亮的玉雕琢成样式各异的装饰品,有玉簪、玉戒指、玉耳环、玉镯、玉观音、玉佛……真是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用手去掐,只觉质地坚硬,不留丝毫指痕;在肌肤上摩挲,则感细嫩滑爽,清凉沁人心脾。小白等几位年轻教师还是第一次见识釉红色的玛瑙、碧绿色的翡翠。
营业小姐熟练地介绍着:“玉既是装饰品,又可辟邪、保健、养颜。真玉贵重的价值连城,假玉却一文不值……”说着,她又教大伙鉴别玉的真伪,随手拿起一块玉,在玻璃上一划,玻璃“咔嚓”一声,当即切成两半。又拽下一根头发,绕在一块玉上,用火去烧,头发不见燃着。“这是真玉。我店的玉器都是从缅甸瓦城金三角运来的,大家可放心选购。”
正说着,一位中等个头,黑黑胖胖,理着板寸头的人踱进店来。只见他脖子上围一条牛绳般粗的金项链,手腕处是一圈忒粗的金链子,手指上戴一只硕大的镶绿宝石的金戒指。营业小姐见老板来了,异常激动地说:“老板,这批顾客是您家乡人呢!”老板眼睛一亮,诧异地问老师们:“你们是江西景丰人?”大伙心里“咯噔”一动,老板怎么知道我们是景丰人?莫非他也是景丰人?“是哩,是哩,阿哩是景丰人!”高老夫子抢着用乡音回答,还急忙掏出身份证来,生怕老板不相信似的。“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营业小姐连连拍手叫妙,“同一个县,真是太巧了!”
大丁相信老板或许是江西人,但要说是小小山区县的景丰人,心中不免有些怀疑,问:“你也是景丰人?”
“我祖籍是景丰人,老爷子是地地道道的景丰人。我家原住云峰水库边上,上个世纪60年代末去的云南,后又去了缅甸瓦城开矿。我是在景丰出生,缅甸长大的,老爷子经常同我提起景丰的事情哩。”老板见遇上了家乡人,很是激动,掏出烟来散,又关切地问,“到云峰的路修好了吗?锦江的污染治理了吗?”回答完老板的询问,大丁挺关心地问:“家乡不知还有亲人没有?”老板说:“有的,有的,我还有个姨妈在古阳乡哩。”
云峰乡、古阳乡、云峰水库、云峰的路、锦江污染……听老板如此知根知底地一说,老师们完全相信,老板是货真价实的家乡人。
此时,老板已是满脸喜悦,兴奋不已:“古人说过,人生的四大幸事是,是……我读的书不多,只知道是考取了功名和新婚之夜的意思。”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高老夫子卖弄般接口说道。
“不错!不错!不过,依我看,在远离故土的地方遇见老乡,这也是人生的一大乐事啊!”
“对!对!”众老师齐声附和,几乎人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小九九。认老乡,套近乎,无非是想得点实惠。既然老板是家乡人,等会买玉器总要优惠吧!便宜嘛,谁不想沾!
老板爽朗一笑,话题一转:“今天,可以说是本人双喜临门的日子!”
众人一愣,不知老板有何双喜?
“一是在京城郊外的长城脚下,巧遇家乡人,此为一喜;二喜嘛,我太太昨天生了个双胞胎。这样吧,晚上我请客,再每人送件小礼品作为见面礼。玉器嘛,大伙随意挑选,看中了,付点材料费、加工费就行。家乡人光临敝店,难得!难得!”
这时,有两位顾客听到老板这番话,也凑过来,其中一位说:“这老板挺有钱的,有好几个亿,他在北京开了好几家玉器店。老乡来了,他少赚点是无所谓的,不买白不买。”
老板热诚的态度和这顾客撺掇的话语,说得大伙心里痒痒的,撩起他们内心强烈的购物冲动。
老师们散开了,在货柜前观赏、选购。标价300、400元的玉器,老板吩咐营业小姐:“收他们20元。”标价一千多的,老板只收50元。老板悄声对老师说:“老乡面前不说假。这些玉器都是低档货,只是骗骗外行的,玩玩倒可以,珍藏却无价值。”老师们听后十分感动,感觉此老板真坦诚,太重乡情了。
购了几样称心的玉器,老师也认为便宜无好货。大丁、小白几人转到“精品柜”前,伏身往货柜内仔细观瞧,不禁惊得咋舌:一枚玉观音标价3.6万元,一枚玉佛标价3.2万元,一对龙凤佩标价2.8万元。老板过来了,指着货柜内的玉器,说:“不瞒老乡,这里摆的才是正宗的缅甸玉,选料、做工都是一流的。”
小白正在谈恋爱,来北京之前就打算给男朋友买一件有价值的纪念品。都说男戴观音女戴佛,她见一枚玉观音色彩淡青,雕琢精巧,很是喜欢。她羞着脸问老板:“这玉观音太贵了,能不能便宜些?”“你要买这里的玉器?金银有价玉无价,这些玉器成本都是很高的,对外卖最低打八折。”老板有些为难,犹豫了半晌,又爽快地拍板:“咳,难得在这里遇见一个老乡,按一折给你,怎么样?只收点加工费,材料费就免了,反正是自己矿上的原料。”营业小姐听说按一折计价,傻了眼,笑着说:“老板,这要亏本的!”“算了!算了!按我说的收费,亏这一次罢了。”老板说着,转而又叮嘱老师们;“回景丰后,对今后来北京旅游的可不要说是这个价买的,否则,我可吃不消。”
众人一听,简直是欣喜若狂。天哪!按一折算,36000就是3600,32000就是3200,28000就是2800……哎哟,这个优惠确实够诱人的,好几位老师也动了心。大丁还是谨慎小心,问:“购了货,有发票开吗?”“当然有了!”营业小姐有些不悦,白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