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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母亲家贫含辛茹苦

端木蕻良的母亲排行第二,另有五个兄弟,都贫困之极,最后生活十分悲惨。端木蕻良的大舅身体不太好,是跳大神的——萨满教的巫师。大舅妈的弟弟是他的帮手,人称“二大神”。当地人是很尊敬跳大神的,称他们为“萨拉子”。但端木蕻良对于跳大神的总是难以理解,觉得那不是正常人干的。不过大舅在端木蕻良的眼睛里是位聪明能干的人,于是端木蕻良就去问大舅,为什么要跳大神?大舅苦笑着说:有一次他生病,神便降临在他的身上,捉他当弟子,不当就犯病,就活不长。所以他只好跳了大神。跳大神的时候,当神附在“萨拉子”身体上的时候,“萨拉子”会大发神威,大显奇能。还要有个“二大神”保驾,“穿火鞋”、“缕红绦”、挂“千金轧”等等,两人有问有答,配合得当,才能成功。有一次,端木蕻良问大舅,你给人家治病,要是你自己生病了怎么办呢?大舅很坦然地说:我不会生大病的,小灾小难,任谁也免不了。但是有一天,神要收我,我就只好去了!端木蕻良听了这些话以后,不禁毛骨悚然,令他害怕的不是这话本身的意味,而是大舅在讲这话时的那种视死如归的坦然态度。也许因为端木蕻良的大舅是跳大神的,所以端木蕻良对跳大神十分注重,而且在他的作品中有非常详尽的描写。后来,端木蕻良曾经告诉笔者,他所描写的跳大神的场面都是“从生活中来的,而不是从书本上来的”,难怪会描写得如此生动。怪不得刘以鬯曾这样评论说,“巴金所有的作品都是从生活里来的,端木蕻良则把生活写在作品里”。

满族人信奉萨满教的居多,所以跳大神的特别多。东北跳大神的场面是非常壮观的,端木蕻良在《大江》里描绘“跳大神”、“请大仙”的场面是惊心动魄的,在那里大家可以看到:那个“跳大神的扎着绣花的五色裙。头上顶着令人欲吐的猪肝色的红球,嘴唇上一杆乌木烟杆,跌落在杌凳上;二大神左手拿着一个猪膀胱做的太平鼓,上面有个半月形的弓圈,系了三十多个大铜钱,摇动起来刷拉拉响,右手拿着一条小鞭子,在唱歌的尾音里边鼓边打;这邪魔的歌声在大气里透出一种淫靡而悲惨的韵律。二大神把鼓和钱的声音引到跳大神的耳边,在他身旁左右跳动,引诱大仙附身。一直到大仙来了,跳大神的才会突地打了一个冷战。像要杀人一样似的跳着闹着。忽而凶虐。忽而透着幽冥。把串铃裙悉哩哩抖动,舞舞踏踏跳起来……”来来回回、上上下下,边唱边跳,以神的口气喜怒咒骂,奇怪的是不仅在边唱边跳中会开出一串中药方,也不忘记开出病家进贡的物品,这才算圆满成功。“这时,大神完全陷入疲倦和痛苦里,全身像抽羊癫风似的痉挛着,腰也佝偻,头也垂了,而且还在咳嗽着,大神要走了。”

而在《科尔沁旗草原》里的大神似乎更加凶恶一些:“三间破狼破虎的小马架里面,两道红烛高烧,四周围定了铁桶似的人,大神临风扫地般跳上跳下,震恐,不解,急切,紧张的情绪,通过了每个人的心灵。……响腰铃震山价响。子鼓,丁丁东,丁丁东,东,东。穿火鞋,缕红绦,吞整纸子香,一切都在人的惊奇的震慑的注意里滚过去。”于是大神“一个膀子挎了两把扎刀,左手中,另外一把,没命地向下面的刀刃子上钉,卡,卡,卡……腰里挂着四个铁钩子,一个钩子上挂一桶水,全身像一窝风轮起来。当子鼓爆豆价响,煽拂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感情。大神超乎自制地狂欢,凶凶妖妖地乱砍乱跳……”

曹家从未请过端木蕻良的大舅跳大神,曹仲元信佛,信狐仙,但是不信大神。跳大神是很辛苦的,端木蕻良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他的大舅跳大神,但想到大舅自己一身毛病还跳大神,为别人治病,所以有些同情他。端木蕻良的大舅是一个暴躁火性的人,而且个性十分固执,端木蕻良的母亲十分敬重他。由于当年曹仲元的暴力抢亲事件,端木蕻良的大舅一直很生气,十几年不登曹家的门,一直到端木蕻良都长大了,才到曹家走动。那时他潦倒得很,身体极度虚弱,他仍旧不愿和曹仲元见面,他穿着很旧但洗得很干净的长衫,曹仲元叫他黄大先生,而叫端木蕻良的二舅则直呼:黄老二。

黄老二常常到曹家来,来了就带很多东西走,曹仲元对他总是很凛然。端木蕻良的这个二舅来了就在伙房里,和伙房里的一起吃饭,他穿着短袄,身体不太好,总是唉声叹气的。

端木蕻良的三舅原本是个榨油工人,口吃,身体非常强壮。他是榨油工人当中力气最大的一个,一锤子就可以抵得过别人好打几下的油锤。可是,后来他爱上了一个抽大烟的女人,学会了抽鸦片,鸦片抽不起了,便打吗啡针,从此就沦为小偷。终于有一天,他被捉起来了,关进了贫民习艺所。贫民习艺所是专门关乞丐游民的监狱,几个月以后他的毒疮发作,就死在监狱里了。端木蕻良曾经看到过这个三舅一次,只记得这个三舅身材高大,脸上浮肿,像只大兽一般,对着端木蕻良露出怪笑,端木蕻良非常害怕。

端木蕻良的四舅是个很忠厚的人,曹仲元见他老实就收他当自己的跟班。那时四舅才十七八岁,每天做事脚不沾地,曹仲元一边夸他能干一边欺负他,有一次还很重地打了他,他哭了一天一夜,便不辞而别,跑到江北再也没有回来。

端木蕻良的五舅是个木匠,靠手艺可以勉强糊口。曹仲元死后,端木蕻良的母亲担保给他借了一笔钱,开了个木匠铺。

在曹家住得最久的母亲家的亲戚是端木蕻良的大表哥,大表哥是大舅的儿子,乳名叫大祥。小小的端木蕻良给他起了个正式的名字叫——黄海。大表哥寄食于曹家,作为端木蕻良哥哥的玩伴。大舅原本希望大表哥可以和曹家的儿子们一起上学,但是曹仲元认为这种出身贫贱的人是断乎不可和自己的儿子们一起出入校门的。大表哥和端木蕻良的哥哥们关系很好,跟着学写了几个字,也教曹家少爷打鸟、滑冰、放风筝、踢毽子、做宝箭、拉弓、打绳锁等,这情景一直维持到端木蕻良的哥哥们到天津去读书,大表哥才意识到他和曹家的少爷是有区别的,他大概非常失望。后来大表哥做了曹家的厨子。这个大表哥——大祥,也就是端木蕻良后来在《科尔沁旗草原》里塑造的大山的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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