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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1)

第 64 章 (1)

静默相峙,日渐薄暮。晚风吹拂夭绍身上的衣袍,宽长的袖袂飞动似紫云冉冉,衬着她雪白微倦的面容,落花飘零间愈显柔弱无依。郗彦看她良久,终于掠身下马。他方自战场上归来,眉眼深处不可避免仍挟带刀剑争锋的寒意,夭绍近在咫尺地望着,不自禁心弦一颤。

郗彦低声道:“昨夜太晚不曾去见你,南下的路上一切可好?”

何必明知故问?夭绍冷眼看着他,欲缄默不答,转念一想,却轻轻笑起来:“元帅问我路上好不好?如此说,原来我隔日一发的书信你都没收到?”看着他静如止水的眼眸终起微澜,她挽起唇角,笑意愈发从容不迫,慢慢道:“既如此,我便再回禀元帅一次也无妨:自别后无甚大事,小女子只在南北之间碌碌奔波而已,私下闲暇,想到当日病残之身时不曾能随元帅南下,没有阻了元帅建功立业,暗自亦为元帅庆幸不已。如今再见,元帅果然气色甚佳,想是没有我在旁烦扰的缘故。若知是今日情形,我也早无当初离别的纠缠不清了。”

话毕,她直视郗彦,柔声道:“如此答案,你满意不满意?”

她言词温软,笑容和暖,似无一分芥蒂,然称呼下疏离淡漠,字眼中的绵针暗藏,远非素日的取笑玩闹。郗彦心知肚明她的恼意何在,淡淡看着她道:“你是生气?”

“生气?”夭绍一笑,仰头看了看晚汐潮起、风卷云残的江天,于心中默默细数过往一切。记忆停留于洛都云阁离别那夜,他的狠心无情、决绝离去,彼时的怨怼于此刻再度盈胸,又想着自己周转北朝的尴尬为难,孤身途中的辛劳疲苦,心中艰涩难当,更有得知月出琴缘由之后难抑的羞恼愤恨,此刻也一并涌上,令她眸中一热,险些便要落泪。

“我却不知自己还有什么资格生气……”夭绍低了低头,想了片刻,再扬起脸时,眉目间风清云淡。她缓缓道:“之前不论被人如何驱赶,如何嫌弃,我却心甘情愿地追随过去,原是舍了一切自尊和骄傲的,如今谈什么资格生气?我是活该。”

此话平静而出,竟是无哀无恨。她轻描淡写道来,却听得郗彦周身血液霎时僵如冰封,稍动一动,便似有碎裂之痛――却不知是心疼她,还是痛恨自己。这也才知道,一日刀剑征伐原不比与她对峙片刻,只是这样的短短数语,便可让他溃不成军地惊惶起来。

“夭绍……”他忍不住近前一步,下意识的解释还未冲口而出,却在她幽静的目光下记起了离别种种,脑中及时清醒。他刹住步伐,细细体味那些当初不得不为之的无可奈何,虽愧疚却也不负初衷,于是唇动也未动,紧紧抿住,不肯再吐只字。

“你还是无话可说么?”她盯着他褪去颜色的惨淡面庞,轻轻问道。

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他心内微有茫然,无声望向她。暮色渐褪,夜色降临,槐树深浓的阴翳覆在她柔弱的面容上,晦暗光线间,只余一双眼眸明似秋水,仍清清楚楚地望着他。

“我能说什么?”他明白了她的心意,却固执地冷冷微笑,避开她的目光,于心底先割一脉鲜血横流,而后淡然言道,“既如你之前所说,此番何故还要来江夏?即便不留在北朝,亦该回邺都才是。”

树荫下那双眼眸懵然一怔,而后视线支离破碎地散开,在不可承受的疼痛中沦为空惘黯淡。她狠狠咬住唇,心灰意冷之下只觉万念皆无,静静道:“这次却不必急着赶我走,我只要在这里办完了我的事,便回邺都。从此之后,与你两不相欠。”

如此便好。

郗彦闭了闭眼眸,唇角微张,还未说出最后一句狠心的话,蓦然间已感筋疲力尽,寒流自四肢百骸间袭卷而上,经脉中更窜出万枚冰针,直刺心脉。气息滞于胸前,苦楚之下,他低下头,忍不住抚住胸口轻轻低喘。

夭绍冷眼瞥着他,怨恨盈胸的当头只想掉头离开,踌躇一瞬,脚下却早不受控制地挪移过去,双臂将他扶住,亦是习惯成自然的熟练。

“是不是寒毒发作了?”夭绍见他肤如寒雪,夜下竟似透明,忙将他扶至道旁石上坐下,急急问道,“药在哪里?”问过并不等他回答,纤手已探入他甲衣内,欲找止痛之药,指尖径摸至他的胸口,郗彦身子一颤,忙握住她的手腕。

透骨寒意自他掌心缕缕传来,夭绍瑟瑟一个激灵,又急又恨,怒道:“作甚么?药不是放在这里么?”

郗彦不语,眼眸低垂,夜色下面容模糊,不辨什么表情,将她的手拉开,从袖中摸出一个药瓶,倒出药丸,送入唇间。

夭绍这才知先前莽撞,颊上热气一烧,转身自马背上取了水囊给他,又以指尖扣住他的脉搏,沉吟片刻,咬起牙低声嘟哝:“那寒食散果然是害人的药……”抱怨只这一句,便以手紧紧握住郗彦的掌心,阖眸凝神运气,将柔暖的内力源源不绝送入他的体内。待感觉他脉搏渐平,气息渐稳,方缓缓收住力道。睁开眼时,却见他背倚槐树,正安静地望着自己。虽是一副好整以暇的神色,然那双冰冷的眼眸此刻透着轻微的血红,似遥遥无尽的雪天雪地间缈缈而生一道绚丽烟霞,美丽,却又妖异,令她难以对视。

夭绍侧过脸,晚风拂面,这才想起刚说与他划清界线的话,此刻却又这般关心他的安危,不仅自食其言,更显出方才话语的言不由衷,不免大为尴尬,想要放开手,指尖松开时,他却又收紧五指,握着她的手不放。

她负气挣扎,却又恐用力过猛伤了他,忿忿不已道:“你究竟想要如何?”

郗彦看着她因羞恼而发红的面色,默然良久,缓缓松开她的手。“我亦不知我想如何……”他低声笑了笑,语中不知从何而生满满的无奈。一时不再说话,闭眸静静调息,待气力恢复了三分,方离石站起,招来坐骑至身前,拉住缰绳,勉力提气上马。

夭绍不曾远离,默默站在一旁,垂头望着路边摇曳的野花,不知在想什么。郗彦将手臂伸至她面前,轻道:“回营罢。”

夭绍不动,微微侧过身。郗彦默然一刻,只得叹息着如实相告:“你也莫要与我怄气,如今却不是我愿不愿留你,昨日你抵达江夏之前,邺都已有旨意至湘东王府邸。”

他话至于此,而后不再说。夭绍亦无须多想,念光闪过脑海,便知其间缘由,问道:“那旨意是不是被少卿扣住了?”

“是,”郗彦垂首,坦然道,“我却不赞成他这样做。先不说湘东王迟早会知晓,便说军营这般杀戮血腥的戾气之地,的确不适宜女子多待。且你身为郡主――”

“无需多言,”夭绍冷冷打断他,“我自知分寸。”

“如此,”郗彦无话再说,“上马吧。”

夭绍看着面前修长的手掌,不曾多犹豫,跃身而起,坐至他身后,而后又慢慢地伸出双臂,轻轻拢于他的腰间。

郗彦身体一僵,低头看着环在身前的素手,半晌,才拉紧缰绳。道上马蹄声飞扬,迅疾驰出。远处营寨的篝火已起,飘摇的红光亦照清了这边道路,江风送至面前,隐约可闻炊烟之气,想是已到了造饭的时刻。

“我饿了。”夭绍忽道,她一日观战不曾进半点膳食,又累又乏,此刻忽闻米饭香气,自是饥肠辘辘。

郗彦闻言一怔,借机温言提醒:“军中膳食很是粗糙。”

“无事,会习惯的。”夭绍微微一笑,悄悄收紧了双臂。

郗彦由此不再言语,将至军前,放缓马速,正待先放下夭绍,迎面一骑飞冲而来,望见二人忙勒马停于道中。“少主,郡主,”来人蓝袍飞袂,面容冷峻,正是偃真,看着二人欣慰笑道,“正想去找二位呢,原来已回来了。”

“偃叔。”夭绍掠身下马,颔首致意。

偃真于马背上向她含笑揖手,而后对郗彦禀道:“方才湘东王差人送信来,让少主与郡主即刻去江夏城中一叙。”

夭绍愣了愣,看了郗彦一眼,见他始终无动于衷,心内连连暗骂,脸上却恢复了气定神闲的模样,道:“既如此,等我片刻,我去取些东西。”转身疾步走回谢粲营寨,过了一会再出来,手里拎着一个小包裹,沐奇牵着她的坐骑跟随而出,谢粲则低着头,默默走在最后。

郗彦仍骑马于道中等候,只是身上战甲已褪,着一袭素白丝袍,想也是刚回了一趟行辕。沐奇远远看了他一眼,目光复杂,转身将马交给夭绍,心中并不放心,道:“郡主,真不用我同去?”

“去见舅父而已,也非什么大事,我最迟明早回来。”夭绍微笑,飞身上马,又看了看谢粲,才与郗彦齐齐策马离去。

还能回得来么――谢粲目送她身影隐没夜色间,心中忐忑,却是不敢多存期盼。

二人加鞭急驰,行过大半个时辰,渐近夏口江州军营寨。拐过一条岔道,忽见前方路上停着一辆马车。此处正是江州军守备森严之处,一旁从谷间哨台高立,那马车却毫无顾忌地停在那里,竟无人上前驱逐。郗彦看清驾车小厮的面容,不由微笑,道:“是少卿的侍卫。”

二人驱马近前,刚至车旁,便听一人悠悠然道:“总算来了,我已等了半日。”啪嗒一声似书卷落于案上的清脆声响,而后车帘半卷,露出一张丰神如玉的面庞,往日骄傲不羁的眉目此刻略显疲乏,想也是方从战场归来之故。

萧少卿与郗彦点头招呼过,便将视线落于夭绍面容上,仔细望了片刻,长眉微挑,笑道:“就知道你没什么顾忌,又是男装。”他对她一扬下颚,语气懒散:“下马,上车来。”

夭绍乍见他本也是十分欢喜,但听他开口说话,脸上笑意便是一敛:“为什么要下马?我们还赶着去江夏城见舅父。”

“你要这样去见他?”萧少卿漫不经心地打量她一身长袍,轻轻笑道,“想必你是不愿在江夏多留的,今夜就要回邺都去?”

此话正刺心病,夭绍板起脸,不悦:“你也要赶我走?”

萧少卿笑而不答,只看着郗彦道:“比这女子还不识好人心的人,你见过没有?”

“什么!”夭绍怒目。

郗彦却已明白萧少卿等于此地的用意,叹了口气道:“夭绍,去车上换女装罢。”

夭绍这才恍悟过来,想起萧璋恪守礼制的古板性情,又望望身上的长衣,只得依言下马。萧少卿走出车中,一身嵌纹金丝边裾的银袍于夜下格外耀目,夭绍与他擦身而过时,隐隐闻出一缕药味,目光一瞥,正望到他轻扬的衣袖下缠满手腕的绷带。

“你臂上受伤了?”她蹙眉道。

“无事,小伤。”萧少卿淡淡掩饰过,为她关紧车门,亲自驭车至荫蔽处,让随身侍卫走远,自己也和郗彦避退数丈外,于山岩下等待。

郗彦轻按萧少卿的脉搏,又察看了他左臂伤处,皱眉道:“箭伤透骨,若不静养怕从此留患,再也无法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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