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二五六年,北坂咸阳下了一场大雪。第二天一出门,便见一场森森霜雾笼罩了整个咸阳城,多日不散,天气愈发冷了。
夜晚,城中街道更是萧瑟。贩夫走卒早早的回到家中,生起火盆,关闭了家门,一时间街道上车马稀疏,连灯火汪洋的妓馆也变得星光寥落,湮没在霜雾蔼蔼的白灰之中。
而秦王宫内,更是稍有萤火飞动,星光点点,显得这座关西大都更加得幽暗深邃。
而幽暗深宫之内,掀开重重罗曼帷幕,只见两人相对而坐,身前摆着一盘尚未下完的棋局。
“在上党与赵相持了三年,长平一战白起终究是坑杀四十万赵卒而大胜,唯赖我大秦财货强盛,可惜却未能一鼓灭赵,此乃历代国君之恨。襄王在位时,蒙骜再行灭赵,却是三战败北,举国财货消耗八成有余!三晋更是合纵锁秦,导致我大秦商旅锐减,咸阳百业萧条,关中水旱不均,蜀地乱民叠生,现在正值春耕,却又天现异象,时节反复,春夏之日,下起了鹅毛大雪,更是雪上加霜啊!”
沉闷沧桑的声音,在幽幽宫殿之中响起。
却见说话之人正是那两人之一的老者。老者一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直刺对面少年,丝毫不掩饰眼中的杀意。
那少年却是仿佛没有看到老者夺目的锋芒,只是自顾自的拿起棋子,落下,一套反复的动作。
半晌,突然开口说道:“仲父……”
“嗯?”老者听着少年的声音,心中却没由得一阵悸动,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升起。
“仲父可曾听过这句话: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两耳塞豆,不闻雷霆?寡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朝廷不一向是仲父摄政吗?寡人如同傀儡一般。”
吕不韦沉默了。他把持朝政十七年,如今王上嬴政正好二十岁,王终究长大了,不再是那个任由他摆布的孩子了。
“王有什么要说的话,尽管开口就好了。”吕不韦低下了头,手中捏着一颗白字,看着身前的棋局,却是蓦然一怔。
原来……棋局早已分出了胜负,他的大龙已被王上杀得片甲不留。
“叮咚”
吕不韦手中棋子跌落,闭口不言。
嬴政嘴角扬起一丝冷笑,深邃如同深海般幽暗的眼眸,不时掠过丝丝寒芒。
“寡人只是有些疑问,想要请教仲父罢了。”
“为王之道,独断,独听,王上尽管问就好了。”
嬴政看了看已经不用再继续下去的棋局,放下手中棋子,抬头看了看这个辅政、摄政十余年的老者,只见黑暗中灯光照耀在他的鬓发上,竟是闪过丝丝银芒。
顿时,嬴政心中的柔软却是又被触动了。
原来……他也已经老了……
想着嬴政低下了头,看着赢了的棋局,那上面纵横交错的黑白子,就如同如同一张罗网,覆盖了天下兵卒。
“仲父,倘若诸子百家蜂起,传大义于庶民葛巾之士,以藏书百万,教化于民,举兵以抗大秦,寡人当如何?”
吕不韦嘴角露出一丝狠辣,这笑意慢慢扩大,最后冷笑三声道:“焚书坑儒,收天下藏书于秦宫,阖而烧之。”
嬴政眼中蓦然露出一丝精光,身子不由得前倾,继续问道:“我大秦若要出函谷,兵甲百万,一日三战,而朝堂之内,却有结党营私者,以至寡人号令不达军伍,不出咸阳二百余里,寡人当如何?”
吕不韦深吸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一句话:“乱臣贼子,王上可围党而杀之。”
嬴政点了点头,看着对面仿佛睡去一般的吕不韦,继续问道:“大秦以法治国,苛政于朝,重刑罚,明赏遗,如今商君之法已经行行,寡人又如何?”
“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以刑法之严,立王道之威。”
顿时大殿之中沉寂下来,唯有外面低沉隆隆的沉雷作响。
一道闪电劈来,瞬间照亮了各有所思的君臣二人。
只见嬴政抿了抿嘴,却是眼中露出一丝狠辣,下了决心,出声说道:“仲父敬献嫪毐于太后,以致起谋逆之心于途,出逃封地,举乱兵以抗王军。寡人又当如何?”
吕不韦顿时睁开了双眼,看着对面的嬴政,只见嬴政目光灼灼,丝毫不掩饰那其中的杀意。
“这……”
吕不韦心中顿时五味陈杂,从嫪毐起兵叛乱时,他就知道了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也罢!”他喟然一听,慢慢起身,对着嬴政一拜再拜,声音却是有几分惆怅,断断续续道,“应按照商法,以****止乱党,昭示天下,罪臣可车裂于市,牵连者,应罢去官职,逐出咸阳。”
“好!”嬴政当下一声大喝,伏案站起,负手而立,大声喝道,“寡人闻道,来人备车,请仲父上路。”
吕不韦眼中落下两滴浑浊泪滴,对着嬴政重重叩首,决然道:“臣愿王上得偿所愿,早日一统天下,入主四海!”
这一夜,秦相吕不韦被罢,逐出咸阳,回封地蜀,颐养天年。
而这一夜,正值春夏交替,所谓二十四个火老虎,应当天气沉闷,可没有谁能想到,火老虎还在当头,滚滚沉雷便不断在夜空炸开,鹅毛大雪从天而将,瞬间弥漫了八百里秦川,涛涛渭水。
那无边无际的风雪“嘭嚓”之声,如同连绵战鼓,敲打得万民人心直颤。一夜之间,雄视关中的咸阳城四城箭楼,顷刻间便陷入了茫茫雪雾之中。
九里宽的涛涛渭水,前一刻还是碧波滚滚,一夜间竟是雪雪封塞成了一马平川!巍巍秦川,苍苍北阪,也被无边无际的白色帐幔覆盖。
也是这一天,洛阳城内,惊雷滚滚,一农舍之内,传来了孩童响亮的哭啼之声。
刹那间,舍内传来稳婆的惊喜喊叫声:“生了,生了,夫人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一面带喜悦的中年汉子,举起光着屁股的婴儿,对着长空放声大笑:“我白氏终于有了后嗣了,你就叫白承,为父希望你能继承我白氏先祖,杀神白起之威风,重振家门,恢复我族荣光。”
“凤遨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巍巍山川之巅,一个老者抚琴而坐,遥望天下星辰,只见东方出妖星,天降沉雷,弥天大雪。此乃乱世将起,国祚将乱之征兆。
老者眉头一皱,望着黑夜之中隐隐被阴云覆盖的星空,怅然道:“天道的循环,自有它自己的轨迹,如同星辰的宿命,有陨落便有新生,只是老夫潜心观星多年,还未曾有幸得见那颗最耀眼的帝王之星。”
话音才落,一颗璀璨星光,划破无边黑幕,直奔秦川而去。
老者瞬间震惊的站起,遥望背后秦川,眼中的震惊无以复加,喃喃自语:“最耀眼的帝星,落到了西秦了吗?”
又是一阵沉雷,却见天际斗转星移,贪狼破军大亮,一颗丝毫不亚于那帝王之星的流星陨落,直奔洛阳而去。
老者望着中原大地,倒抽口冷气:“一夜之间,天降帝星,贪狼破军,此乃乱世将起之征兆。天下必出千古帝王,雄才将星。”
说罢老者回望秦川,坦然一笑,自顾自饮起酒来。
却是放声大笑道:“诸子百家创世纪,阴阳鬼谷最真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