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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三道旧事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跌跌撞撞地冲到倒在地上的蓝衣人前,急切地叫道:“爹爹——你怎么了?”说着就要扶他起来,可单薄弱小的她,在这狂风暴雨中,自己尚且站立不稳,怎么拉得起身材魁梧的蓝衣人。

蓝衣人并未昏厥,只是全身一时没了力气,他默运玄功,提起一口真气,一跃而起,抱起那个少女,飞纵出去,一个起落便落在最近的一处屋檐下,看着怀中已是全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的少女,甚是疼惜。蓝衣人轻声斥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雨那么大,会生病的,快回房去,叫你大嫂给你换身干的衣服睡吧。”

“爹爹,你这么晚为什么还要站在大雨里呢?”少女虽不停地打着冷颤,却用力咬住嘴唇,倔强地问道,“爹爹,刚才你那是在练剑吗?”

蓝衣人心里微微一惊,问道:“影儿你刚才一直看着爹爹?”

“嗯!”少女点了点头,此时已是五月初,天气本已渐热,是以少女虽然全身湿透,却也慢慢不再发抖,小声道,“外面打雷又下雨,我好害怕,睡不着,悄悄跑出来,就看到了爹爹!”

蓝衣人奇道:“你害怕下雨打雷,怎么还跑出来?”

“嗯,我越害怕,就越想看看它!”少女做了个鬼脸,嫣然一笑,道,“爹爹,我不冷,你自己的脸色好白好吓人,是不是生病了?”

“爹爹没事,只是有些累,过会就好了,影儿还不去睡吗?”蓝衣人心中一动,忽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我睡不着,我想妈妈了,爹爹,你说妈妈会想我吗?”

少女口中的妈妈,并不是蓝衣人的妻子,蓝衣人也非她的亲生父亲,十三年前,他因有事途经楚山脚下,意外地发现了一名弃婴,那便是她,如今的凌府千金——凌云影。凌云影天生体质孱弱,特别是她平日总是手脚冰凉,却偏偏喜欢身处寒室,不耐温热,是以即便是有他这位当世名医的父亲,也只得眼看着她一天天地长大,身体却越来越虚弱,他却束手无策。

蓝衣人不愿她心中难过,强提精神,将她搂入怀中,笑道:“影儿,你既然不想睡觉,那爹爹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蓝衣人打算把那个传说告诉给这个只有十三岁的少女,也许,这是一种天意。

“好呀好呀!”小女孩高兴地连忙拍手,却不料她的双手一合,天空猛地一道闪电击在了那座孤零零的石屋上,石屋被击得猛烈地晃了几下,吓得小女孩脸色“唰”地白了,过了片刻,少女见一切恢复了正常,双手试着又轻拍了一下,却并无异常,她有些沮丧,不过很快就不放在心上,扭头发现蓝衣人正呆呆地望着那座石屋,便轻轻推了推他,道:“爹爹,讲故事啦!”

蓝衣人这才如梦初醒,看着凌云影,原本有些冷漠的目光,逐渐变得柔和起来,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地讲起了一个故事。

故事是以一个古老的传说开始的。相传天地伊始,太虚寥廓,肇基化元,万物资始,五运终天。万物皆禀水、木、火、金、土五性,而以得精、气、神三才为命,五性各得其一而三才不可兼具,得精者形于地,得神者无形于天,是以山川草木、飞虫走兽得形而为尸,日月星辰、风云雷电神而无形是为冥,唯圣人具五性而兼三才,为众生之灵长,功夺鬼神,造化无穷,遗神杖禺钧于东山之巅以负天,漂宝琴赤献于南海之波以载地,遂身去灵灭,散于八荒六合之间。

不料圣人一二散落之灵气,眷恋旧物,久久不去,万年之后,神杖禺钧、宝琴赤献化为男女二人,依圣人形貌,削木为偶,塑泥为俑,为其赋灵,始有人类。然而,阴阳变化,相生相克,有三才兼具之人,便有水、风、火、雷、饥、兵、疫诸般天灾,又有生、死、欲、恨、痴种种人祸,赤献欲效法圣人,毁去众生,禺钧却不同意,奔走于神州之间,立法度、制典刑,赤献一怒之下,远走南海,誓不与禺钧相见,这一走便是千余年,当赤献重回神州,却是岁月悠悠,物是人非,禺钧早已形神俱灭,转世为芸芸众生中的无名之人,不可得见,赤献虽视众生卑贱如草芥,殊不知自己喜怒****暗生,实已与众生无异。一日,赤献终以天阳相火焚身而去,并在她所居的孤岛上以七情八音与风雷之力布下结界,与世隔绝,尘封自己的一点真灵,希望有一日能与禺钧再见。

樵客返归路,斧柯烂从风。仙界一日内,人间千载穷。不知过了多少年,兵燹、欲望、灾祸……从来不曾有一日消失,而人世间早已无禺钧与赤献的传说。某年,在中原南疆的一个小小国家——奚国,为了躲避战乱,有个少年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一个奇异的地方,他便带领着大家迁徙到了那里,安居乐业,而那个少年,便是我们的真王——皇父道君,相传我们现在所生活的土地,便是远古时期被赤献布下结界的孤岛,不知真王以何种方式竟能突破结界,带领众人来到这里。

然而,即使是我们的道君大人也不曾明白,有人的地方,就会有贪婪,有欲望,就会有战争与死亡,大约在六十年前,距离皇父道君的仙去已有百余年了,这片土地上,除了我们天梧,还出现了两个极大为庞大的势力,他们为了能进入道君遗冢,大举进攻我们的天梧城,战争持续了将近一年,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死者,有战死的,也有饿死的,到后来,死者的尸体腐烂,怨魂肆虐,瘟疫流行,死于疫疠的,已远远超过了战死和饿死之人。当时,我们天梧的先君名叫凤楚阳,他为了避免腐尸厉气扩散,一边与两大势力苦苦周旋,一边命人将所有的死者都集中运到一个地方,并以特殊的阵法封印起来,在那种阵法下,只可以进而不得出,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还组织了一支特殊的军队驻守在那里,那里终日腐臭熏天、鬼气森森,说是特殊组织,其实就是由一些深谙阴阳之事者组成。

蓝衣人讲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看着少女凌云影,见她正望着自己,听得聚精会神,竟没有丝毫的畏惧之色,奇怪地问道:“影儿不害怕么?”

少女凌云影冷不防地被蓝衣人一问,愣了愣,道:“害怕什么?”

“死了那么多人,影儿不害怕吗?”蓝衣人继续问道。

凌云影摇摇头,轻声道:“不害怕,影儿只觉得他们都好可怜,他们的孩子都像影儿么?后来呢?”

蓝衣人摇了摇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心中暗道,他们的孩子可没有影儿你那么幸运,他们大多或是饿死、冻死、病死,甚至会被别人当作食物一样吃掉,那真是这片土地上最为黑暗的时期。蓝衣人继续讲了下去。

一边战事胶著不下,一边异变陡生,起初只是偶尔会有厉鬼索命、飞尸伤人的灵异之事,待到后来,已是人鬼莫辨、尸怪杂陈,天梧城一片混乱,更严重的是,另外两大势力开始争夺先君凤楚阳派重军把守的葬尸之地,欲大开冥尸两道之门,千钧一发之际,先君凤楚阳不得不急召天梧所有深谙术法者与天梧最精锐的军队,三方齐聚葬尸坟地之外,孤注一掷,此一战,天地变色,鬼神皆惊,三方数十万大军,竟无一生还,其惨绝人寰之状,无以言表。

先君舍却己身元神,尽合天梧高手之力,与另外双方的首领同归于尽,并与其魂魄肉身一并封于先前所布之阵中,这才免去战后生灵之灾。

“那个葬尸的地方,便是我们后面的那片荒园吗?”凌云影冰雪聪明,此时已有些明白蓝衣人突然雨夜给她讲故事的用意,忍不住问道。

蓝衣人点了点头,异常沉重道:“家父便是当年奉命驻守葬尸之地的将领之一,那时我才出生不久,后来听先母说,先父临别之前曾留下一句话,说是“甲子之免,玄武受戮,以血荐之,得嗣三十。”

“那是什么意思?”凌云影奇道。

“意思就是灾难并没有结束,只是可以暂时避免一甲子,也就是六十年,而当年是癸亥年,到今年刚好一甲子,又是癸亥年,癸、亥都是****,所以癸亥年被称作玄武当权,所以玄武受戮的意思便是玄武之年当受其灾,正是今年。这两年,每至雷雨之夜,我总能感应到这座石屋会散发出不安的气息,近来尤甚,而石屋正是当年葬尸之地与外界的惟一通道。今天乃天地交泰之日,阴阳死生相争至极,若不安之气真的来自那无数死者之阴气,必在今日借天地玄阴之气,冲破禁制,而今夜偏又雷电交作,所以爹爹只得每一个时辰便要重新加强一次石屋的封印之力,只要过了天地交泰的正子时,应该就没事了,现在只剩下不到一个时辰了。”蓝衣人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座风雨中的石屋,根本没有想过他讲得这些,对于一个十三岁的少女究竟有多大的意义。

“爹爹,那‘以血荐之,得嗣三十’又是什么意思呢?”凌云影倒是似乎对此很感兴趣。

蓝衣人摇摇头,像是喃喃自语道:“应该是以某种与血有关的术法,那样可以延缓三十年,至于是什么术法,我想——”蓝衣人正要继续说下去,神色忽然一动,皱起了眉头,不由地暗骂了一声,“这群不知死活的混帐东西,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难道这真是天意?命中注定天梧有此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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