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8)
这天的中午光景，方家敞着阳台门吃着午饭。电扇哗哗地转个不停，阿梅正挑着螺蛳来吃，满手的酱油。突然门铃叮叮地响，就急急跑去开门，还兴致盎然，举着满是酱油的手问：“谁呀？”门外站着刘家华，提着水果礼篮，站得毕恭毕敬好像仪仗队。酱油手怔住。门外人很是尴尬：“……我可以进来吗？”阿萍已经站起身，喜出望外：“刘SIR，请进！请进！”把着门的阿梅这才手一松，门便大敞，口气显得很不情愿：“进来吧。”家华进了屋，方妈已经迎了过来：“刘SIR，你人来就好，怎么还带东西？你真是太客气了。”家华忙道：“没什么，只是点水果。”这姊妹俩，阿萍在一旁拉了阿梅一下轻声问：“哎，你怎么回事？怎么搞突然袭击，家里一点准备都没有。
”阿梅轻声回答，满是冤枉：“我哪有？”心想我哪知道这个怪人的脑子到底是什么结构，昨天还满脸不乐意，今天又提着水果上门来。阿萍笑脸盈盈：“刘SIR，不好意思，一点准备都没有。”“不用客气，叫我家华好了。”家华忙说道。他心想，难道要这样傻模傻样地一直站在门口？幸好方妈忙着招呼：“坐，家华，坐！”家华忙应：“哎。”虽然同这家母女仨打过好几次交道，但是没有一次是在正式场合见的面，这次这样正式的见面方式，反而显得十分尴尬。阿萍站在厨房和客厅门口招呼母亲，“妈，你来一下。”拉着方妈往厨房走去。家华忙站起：“你们不用忙，我吃过了。”方妈回头满是笑容：“不忙，不忙，阿梅，别傻站着，招呼客人啊！”自刚才家华进门，方妈就满脸笑容。这下好了，客厅里只剩下两人。
这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咳了咳嗓子，真是尴尬万分。
厨房里，阿萍姑娘已经全乱了方阵。打开冰箱，将食物一样样全数拿出。“妈，小姨送我们的鲍鱼罐头呢？放哪了？”方妈过来，找出罐头：“在这。”“现在煲汤还来得及……要是有带子就好了，就可以做西兰花炒带子了，不过炒鱿鱼也不错，妈，你去把鱿鱼泡水发一发。不不不，人家第一次上门，给他吃炒鱿鱼有点不吉利，还是炒肉片算了……再来个番茄炒蛋，芹菜炒肉片。”看看表，抓抓头。不对头。全然不是平日的阿萍。“不是已经有西兰花炒肉片了吗？”“噢，那就芹菜炒腊肠……再做一个开洋芥蓝……”方妈笑了。“你恨不得把家里所有东西都拿出来，做给他吃。”“妈，说什么呢？”抓抓头，对母亲还是会不好意思的，因为自己在母亲面前永远只是个小孩：“都是阿梅，搞得我们措手不及……要是有条鱼清蒸一下，就更好了。”“别抓头了，开始干吧。”两人洗菜的洗菜，剥葱的剥葱，全不知外面局面也相当滑稽。
16 有女如花 (12)
方妍梅和刘家华对坐。刘家华还坐得相当端正，手摆在膝盖上，格外滑稽。不过再滑稽也比不过两人的这段对话。好像听滑稽戏一样，一个捧，一个打。“那天晚上你踢得我好痛。”“是你先动手的。”“你那天头戴鸭舌帽，我怎么认得出你？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跟踪我？”“我跟踪你？哈哈，真好笑，你以为你是谁？大明星吗？”“那你为什么出现在我们警局附近？”“我出现在哪里关你什么事？有必要向你汇报吗？”“当然没必要，只是那么晚了，你孤身一人走在外面，就不怕碰到坏人？”“不是有你们人民保姆的保护吗？有什么好怕的？”“我知道你是天不怕地不怕，下次要是再让我搜到你身上带刀，请不要再说是为了自卫。”“我发现你这人讲话挺毒的。
”“跟你比，我的口才还要继续磨炼。”“哼，你笑起来的样子一点都不可爱，很假。”阿梅说完还朝对面做了个鬼脸。“你做鬼脸的样子倒是很可爱。”“你别老说话哄我开心，如果不是为了我姐我才不欢迎你呢。”“哦，你姐姐欢迎我吗？ ”“我干嘛要告诉你？你心里有数。”“我就是心里没数才问你。”“我发现你这个人还很狡猾。”“你发现可真多，你平时就这么善于发现别人吗？”“对，我那天就是要看看你下班后都去哪里鬼混！”“结果呢？你发现了什么？” 方妈拿着一团桌布过来：“阿梅，帮忙把桌布铺上。”家华忙站起来：“哟，伯母，别忙了，我坐坐就走，下午我还要上班。”那两人的对话终于得以结束。也罢，反正满是糊涂账，结束也好。
方妈还是满心欢喜眼前这个年轻人。于是忙要留住人：“没什么好忙的，没什么好忙的。你是我们家的贵客，当然也不能太随便了。”未来女婿算不算贵客？当然算。“是啊，这时候去人家家里，又叫人家不要忙，这不是很假吗？”阿梅手叉在胸口。听得刘家华差点岔过气。“阿梅，不许乱说话！”方妈狠瞪了她一眼。 无奈，只能帮着母亲将桌子重新布置一番。还好阿萍端着菜出来：“阿梅，去把汤端出来。”正好得机会跑开。再不叫她去厨房，方妈也得把她支开了。只知道插科打诨。家华道：“你们太客气了。”方妈道：“匆匆忙忙做了几道家常菜，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都是阿萍做的，阿萍做的。你们警察很辛苦的，经常吃便当，又没有营养。家华，你有没有女朋友啊？”母亲当然厉害，上来就问个明白。这时候，当然只有母亲开口。也对，万一人家早有对象，一头挑热担子也没有用。家华忙答道：“没有，我们很忙，没有时间考虑这些事呢。”方妈接上话头：“其实这些事也没有那么复杂的，只要年轻人投缘就好。你觉得阿萍怎么样？”阿萍害羞道：“妈！”家华接下这招：
“阿萍很好啊，是个难得的好女孩。”
听完家华这句赞美阿萍的话语后，方妈面露喜色道：“那就好，那就好！我去厨房看看，你们俩慢慢聊 。”说完方妈便起身进厨房催阿梅：“你端个汤怎么这么久啊！”自己背过身，踮起脚打开吊柜找东西：“咦，上次那包你四叔从内地带回的杭白菊放哪了？茶叶里加点菊花败火也好。哎？放哪了……”这边阿梅已经将汤放在了托盘上，端起托盘转身正要走，听了这话，突然坏笑了一下，踅了回来。一匙盐，只加一碗，用筷子搅了搅。便拿了出去。这边母亲终于找到了杭白菊：“放这了喏，你瞧我这记性！”这碗汤是一定要放在客人面前的，阿梅把汤端到贵客面前：“那！喝了大补的！”这时方妈拿着茶叶走了出来：“阿梅，你讲话就不能温柔点，哪个女孩像你这样，粗声粗气的，跟个男孩子似的。你这副样子，哪个男生会喜欢你。”说完把茶叶硬要塞给家华：“上次家里人带回来点菊花，你带回去给你母亲喝。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败败火，对老人家也好。”家华忙推让，更加地尴尬。
阿梅看着他别扭，觉得很是好笑，却扯着母亲刚才的话不放，好像要怄了气才过瘾：“妈，你也不用贬低我，来抬高我姐吧。”许久不说话的阿萍轻声道：“喝汤吧，就你话多。”阿梅坐下，笑眯眯地看着家华：“刘SIR，你怎么不喝？”家华应道：“噢。”赶忙喝了一口。阿萍一颗心，全在这碗汤上，现在心都快掉出来了，瞧着家华喝完汤，表情微微有了个起伏，一下子紧张起来：“是不是汤不好喝？”家华道：“没有，没有，很好喝，很好喝。”说完朝阿梅笑了笑，“真好喝，我妈也常煲汤给我喝，我从小就爱喝汤。”接着一口口喝起来。佩服，刘家华，你不愧是杰出的人民保姆！功底不是一般的深！阿梅倒吸了口冷气。家华这头却喝着汤，不紧不慢地道：“其实你们都认识我妈。”方妈很是奇怪：“是嘛？”家华说：“坤记糖水铺就是我妈开的。
”阿梅听得又倒吸口冷气。方妈也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世界可以小到这种地步，意外又高兴：“卖糖水的阿嫂是你母亲？哎呀，怎么会这么巧，我们可是坤记糖水铺的老顾客呢，阿嫂人蛮好，我们每次去，她都会特别加料。”家华强忍着反胃，笑道：“我妈也说你们人蛮好，有一次两个阿飞抢她钱，幸亏有阿梅，把钱追了回来。”阿梅一下站了起来，夺过家华面前的碗，走回厨房。方妈和阿萍感到莫名其妙，满脸的尴尬。“对不起啊，家华，我这小女儿有时就这样，神经兮兮的，搞不清她心里想什么，你别介意啊！”方妈连连道歉。“等人走了还不好好教训你！”心里恨得不行。阿梅却又端着满满的一碗汤走出来，放下碗：“那，汤要热的才好喝。”家华笑了：“谢谢。”这回笑得心照不宣。方妈自然不明白其中道理，以为是错怪了，只是笑道：“你别看我们这个是假小子，有时她的心，比她姐还细。”
一顿饭，吃得刘家华三分后怕，七分暗喜。喜的是同座的人，怕的也是同座的人。终于待到吃完饭，家华起身告辞：“我该走了，谢谢你们的招待。”方妈和阿萍、阿梅也随即站起。“你不再坐一会儿？”方妈是真心想留他。刚有三分熟，还不趁热打铁，以便他得与阿萍多处一些时间。年轻人，只要多待在一起，总会有感情的。家华忙说：“不了，我得上班去了，改天再来拜访你们。”“那就不留你了，阿萍，去送送家华。”方妈觉得还是得要留些大气，不便让人家看轻自己，以为要硬赶着上架，把自家女儿急着贴送出去。家华赶紧拦住阿萍：“不用了，不用了。”方妈执意说道：“要送的，一定要送的。”“等我一下，我去换件衣服。”阿萍说着已经跑回房间。方妈：“那家华你就再坐一会儿吧，我收一下碗。”
方妈端碗盘回厨房，客厅里就又只剩下阿梅和家华。刘家华站在原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方妍梅像盯什么似地盯牢他，还竟然这样问道：“我妈叫你坐，你干嘛不坐？”家华不甘示弱：“站着方便消化。”这头，阿梅忍不住笑了：“我发现你这人挺会装的。”家华调皮地一笑：“又有新发现，很好，说来听听。”两人对峙已经呈上瘾状态了。“汤那么咸，还喝得像真的一样。”“我口味重不可以吗？”
那头，阿萍将所有的衣服堆上床，还是拿不定主意换哪件，只得一阵乱翻。方妈在门口，看着这一切，心领神会地笑了。
家华快出门了，才想起这趟来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他嘴一张：“噢，对了……”想必是刚才给气昏了，都把这事给忘了。他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了根银项链，递给了阿梅：“给。”阿梅大吃一惊，“项链？什么意思？ ”“你这个人真够粗心的，自己的项链掉了都不知道。”她还有一点也一定不知道，连家华自己都没有想到，这样性格上粗线条的一个女孩，竟然在家华的身上，发掘出这样温柔的一面。他看到她，就想逗她，和她斗嘴，还有就是—对她好。她惊讶地摸了摸空空的脖子：“真的，我都没在意。”接过来放在手里仔细看了看：“这个空弹壳是你的吗？”项链上，是昨日家华动手花了一夜时间穿上的那颗子弹。他轻轻点着头：“这是我第一次用枪时的第一发子弹，我觉得你带着它很合适。”阿梅小声念出—1—9—6—9。这是子弹上刻着的四个字，她的心里似乎猛地被什么触动了。冲着家华笑了笑：“你这个人还蛮有意思的。”家华也冲着她笑了笑：“我也不是对谁都有意思的。”两人谁也不要说什么下去了，就这样刚刚好。
这时，阿萍走了出来。边走她自己倒先别扭起来，打扮这么漂亮是不是太隆重了？会不会被家华看轻了？想着又三分悔，更加的别扭，想转身回去重换上日常衣服。阿梅不自觉地将项链握在了手心里。家华对着阿梅道：“再见了！”看了一眼，就扭头走了。阿萍虽然别扭，但是已经顾不得了，跟着就出了门，阿梅却还站在原地发愣。阿萍走过，拉了拉阿梅的手，用表情做了个尴尬的意思，接着跟了出去。“这个刘家华还真不错。”母亲的声音。阿梅吓了一跳。母亲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的？“妈，你吓了我一跳！”方妈问：“你怎么了？脸那么红？”阿梅赶紧掩饰道：“没什么。”像做了什么亏心的事，匆忙逃回了自己的房间。拉开窗帘往下看，楼下阿萍和家华正好出来。再低头看看手上的项链，走到镜子前面，小心地戴上项链。在她男孩子气的面下，到底有多少女儿心？
阿萍同家华走在街上，心里也如小鹿乱撞，欲语还休。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实在也是不知说什么好。屏了半天，还是家华先了开口：“你妹挺有意思的。”话题很符合他的心意，也符合两人的现况—两人都相熟的惟一的人。效果很不错，立刻得到热烈反响：“是啊！她很男孩气的，男孩子都打不过她，都怕她。以前在学校，都是她保护我，谁要是欺负我，她就跟谁打，我这个当姐的，最没用了……家华，你有兄弟姊妹吗？”家华微微一笑：“没有，我是家里独子，我爸6年前过世了，现在家里只有我和我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