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9)
男子说：“以前，也就是去年四月以前，我和老婆、儿子一直住在东区一所50平方米的房子里。虽然到处有楼盘开张，到处有房交会，但我们仅仅是看看，仅仅是解解眼馋而已，根本没有想过要买房子，因为我们的收入是永远买不起那样的房子的。后来，也就是前年元月开始，我们看到电视上、报纸上、银行门口、楼盘门口到处是广告，说可以贷款买房，说首付五万就能拿到钥匙，说可以花未来的钱，说可以先享受生活。我们想，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可以贷款买房，交五万就能拿钥匙？后来一问，果真有此事，千真万确。开始我们还有点犹豫，后来我们发现周围的人都在贷款买房，都在按揭，有的收入比我们低的也买了。我们想既然大家都提前享受生活，我们为什么不可以？我们算了一下，我们把那破房子卖掉，再贷15万，就可以买一户120平方米的房子。我们俩每月收入是2000元，扣去还贷，每个月还有800元，够用了。”
异乡人说：“我问你第一次阳痿是在什么情况下发生的，你说买房子干什么？”
男子说：“马上就阳痿了，马上就阳痿了，你不要急，听我慢慢说。后来，我们没费事就贷到了款，拿到了钥匙。拿到钥匙那天我们真高兴啊，我们俩站在客厅那个巨大的落地窗前拥抱了整整两个小时。两小时后我们决定把房子简单装一下。之前我们是不打算装的，但是既然人家都装，我们不装就显得太寒酸了。”
异乡人说：“你到底想说什么？刚才说买房子，现在又说装房子。我问你，你第一次阳痿是在什么情况下发生的？”
男子说：“马上就阳痿了，马上就阳痿了。房子装好后，我们终于搬进去。搬进去那天我们真是高兴啊，我们在那崭新的地板上滚了足足两个小时。但是不到一个月，事情来了。我老婆单位突然效益不行，工资只能拿一半，这样我们每个月只剩400块生活费。800和400是两回事啊。我们开始省。你知道我老婆怎么省吗？我只给你举一个事例，她居然在我小便后不让我冲马桶，她要等她小便后把两个人的小便一起冲。再后来，我父亲突然生病，医生说花五万可以活五年，花十万可以活十年。想到贷款，想到父亲的病，去年9月的一天晚上，我突然阳痿了。从此，我一做爱就想到按揭，一想到按揭就阳痿。”
异乡人说：“是这样的。”
男子说：“我吃过多少药，看过多少医院，都没用。”
异乡人在处方笺上写了两个字：卖房，把处方递给男子。
男子一看处方，惊讶道：“卖房？”
异乡人说：“除了把房卖掉，把贷款还掉，否则你这个阳痿好不了。”
异乡人正说着，又一个戴围巾的男子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
25、第六次陪聊
异乡人走进办公室，发现辅导员望着他笑。
异乡人说：“你笑什么？”
辅导员说：“给你一个美差。一个女人打电话来要陪聊，要求陪聊的人必须具备四个条件。”
异乡人说：“哪四个条件？”
辅导员说：“男性，结过婚，有过婚外恋，离过婚。”
异乡人惊讶道：“她想干什么？”
辅导员说：“鬼知道！你去一下，他们都有任务了。”
异乡人说：“可我不具备这四个条件。”
辅导员说：“你不会说谎？”辅导员把一张字条放在异乡人面前说：“人家要求四点前赶到。”
异乡人按照字条上的地址，找到柳湖新村21号，按响门铃。开门的是个衣着华丽、体态臃肿的中年女人。女人把异乡人带上阁楼，让异乡人在靠窗的椅上坐下，从窗栏上取下一根绳子，要绑异乡人。
异乡人惊讶道：“你干什么？”
女人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虐待你，更不会性虐待，你只要说真话就行了。”
异乡人说：“什么说真话？我是来陪你聊天的，你绑我干什么？”
女人说：“你要是不让我绑，我就投诉你，你们的广告我看了，满足客户的一切要求，你让不让我绑？”
异乡人只好让女人绑。
女人把异乡人绑好，到房间拿出一根皮鞭，朝地板上抽了一下。
异乡人大惊：“你干什么？”
女人说：“我今天叫你来，不是要你来陪聊的，是要你回答我两个问题。你不如实回答，我就用鞭子抽你，一直抽到你说真话为止。你要是说真话，我给你双倍的陪聊费。”
异乡人说：“你问我什么问题呢？”
女人说：“我是无路可走才想到这一步的。我肯定我丈夫在外面有女人，肯定他有外遇，但我跟踪他几年了，一直没有抓住他的把柄。问其他男人，他们不肯告诉我。我想到了你们。你老实交代，你们男人通常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用什么方法玩女人？”
异乡人想了一下，说：“发廊。”
女人把皮鞭朝地板上抽了一下，说：“胡说，发廊是洗头的地方，那地方怎么玩？”
异乡人说：“我说的是实话。”
女人说：“算一个，还有呢？”
异乡人说：“洗脚房。”
女人把皮鞭朝地板上抽了一下，说：“胡说，洗脚的地方怎么玩？我丈夫常去洗脚房洗脚，我去过几次，他都在洗脚，没看见他在玩女人。”
异乡人说：“哪能让你们女人看出来。”
女人说：“好，算一个，还有呢？”
异乡人说：“休闲中心，或者说桑拿中心、洗浴中心、温泉中心，总之，凡是洗澡的地方，都是我们的乐土。”
女人把鞭子朝地板上抽了一下，说：“你又胡说了，那些地方我都去过，那么多人在一起按摩，怎么玩？”
异乡人笑。
女人说：“你笑什么？”
异乡人说：“我笑你们女人愚蠢。”
女人说：“好，算一个，继续说。”
异乡人说：“歌厅、舞厅、迪厅、夜总会。”
女人说：“我知道那是你们作案的地方，可我去侦察过了，我没有发现可疑迹象。”
异乡人说：“在包厢里玩，包厢门关得好好的，怎么不好玩？”
女人说：“包厢？我知道了，好，继续说。”
异乡人沉思片刻，说：“宾馆，最安全的是到宾馆开房间。”
女人说：“到宾馆开房间？没有结婚证，人家怎么给你们开房间？”
异乡人说：“都什么年代了，到宾馆开房间还要结婚证？何况到宾馆不要带女人，宾馆都供应女人，宾馆有美容美发厅，按摩中心，我们只要在房间里打个电话，女人就上来了。”
女人在一张纸上记下，说：“这个情报很重要，继续说。”
异乡人说：“没有了，我晓得的就这么多。”
女人把鞭子朝地板上抽了一下，说：“说，肯定还有，你不说，我就抽了。”
异乡人说：“还有就是在出租屋里玩。”
女人说：“在哪里租？”
异乡人说：“一般在蓝山小区、集贤小区。”
女人说：“好，很好，还有吗？”
异乡人说：“还有就是开自己的车，或者租一辆车，到森林，到河边，到山顶，在车里玩，既浪漫又安全。”
女人说：“好，很好，今天收获很大，还有吗？”
异乡人说：“没有，真的没有了。”
女人说：“你说得很好，我一直以为他是把女人带回家玩，整天把家看得紧紧的，哪知道你们有这么多地方，我要给你三倍的陪聊费。”
异乡人说：“我可以走了吗？”
女人说：“你还要回答第二个问题。”
异乡人惊讶道：“还有什么问题？”
女人说：“你们男人为什么都朝三暮四？都花心？”
异乡人说：“你要我说实话，我今天跟你实说了吧，男人看到漂亮女人没有不动心的，即使那些从来不越轨的所谓好男人，他们心里都是想着的。男人不可能只喜欢一个女人的，这是男人与生俱来的本性，就像人生来就要吃饭一样。”
女人说：“那你们当初为什么骗我们，说我只爱你，我永远爱你。”
异乡人说：“是你们要我们骗你们的。”
女人说：“你说什么？”
异乡人说：“我们不骗你们，你们怎么跟我们好？我们不骗你们，你们就哭，你们就闹，你们就寻死觅活。明明知道世上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却要求自己的男人是个好东西。男女关系本来就是一个骗局，这个骗局表面上看是男人设置的，因为通常都是男人充当骗子的角色，实际上设置这个骗局的是女人，女人逼迫男人做骗子。”
女人说：“你说得好，我第一次听到男人的肺腑之言。是的，不是男人骗我们，是我们要男人骗我们的，是我们自己骗自己。”
女人沉思片刻，把鞭子递给异乡人说：“你抽我一下。”
异乡人惊讶道：“你干什么？”
女人说：“你抽我一下，我就清醒了，我就永远不要男人骗我了，我就不再骗自己了，我就不会去跟踪我丈夫了，即使他有女人，我也会理解他同情他。”
26、棋牌室
异乡人从柳湖新村出来，打的来到光辉小区。小区物业公司的吴经理正在门口等他。吴经理说：“赵经理等会儿过来，我先带你参观一下小区。”
异乡人在小区内走了一圈，发现到处是棋牌室。异乡人对吴经理说：“你们小区怎么这么多棋牌室？我刚才数了一下，一共36家，整个小区看上去像个赌场。”
吴经理说：“你这样说，我是很生气的。”
异乡人说：“你为什么生气呢？”
吴经理说：“你不了解情况，不调查研究，就这么大惊小怪的，就这么随嘴乱说的，我当然生气，我真的生气。先说这些棋牌室。你看到没有，这些棋牌室都是开在车库里的。那些业主当初买车库，就是为了出租的。那些开店的人把车库租下来，有开水果店的，有开书店的，有开裁缝店的，有开健身房的，还有开粮店的。但不知为什么，开一家亏一家，开一家关一家。开这些店的人都是没钱的，有钱的不会租车库开店。看到他们一家一家的开，一家一家的关，钱往水里扔，我们真的很心疼，真的很难过。不开店赚不到钱，开店又亏本，你说这日子怎么过。后来有人来开棋牌室，一开就火，后来大家都开棋牌室，开一家火一家。这样业主收到房租，开店的人赚到钱，你说有什么不好？噢，你偏要人家房子租不出去，你偏要开店的亏本你才甘心是不是？你偏要人家没法过日子，你才开心是不是？”
异乡人说：“不是，不是，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吴经理挽着异乡人的手走到一家棋牌室门口，说：“我们再来看看是什么人在打牌。这些女人，你看到了吧？这些女人，有的是二奶，有的是富婆，有的是闲妇，有的是留守女士。她们的男人有的在国外，有的在外地，长的一两年回来一次，短的一两个月回来一次，你说这么多的日日夜夜，你让她们怎么熬？你让她们在家干什么？看电视？那些电视剧，除了通奸就是偷情，除了偷情还是通奸。你让她们玩手机？手机上除了黄色短信，还是黄色短信。这不是逼她们去偷情逼她们去通奸吗？以前我们这里三天二天就有人回来捉奸，五天六天就有人闹离婚，自从有了棋牌室，这些女人从中午开始打牌，一直打到凌晨，回去睡到中午又来打，就这样打了睡，睡了打，打到最后连性欲都没有了，她们就不会去偷情了。他们的男人巴不得她们整天泡在牌桌上，这样她们不仅不会去偷人，也没空去跟踪他们。这样开棋牌室的有钱赚，打牌的不去偷情，你说有什么不好？噢，你偏要人家天天偷情，天天闹离婚你才高兴是不是？”
异乡人说：“是这样的。”
吴经理挽着异乡人向前走，走到一家棋牌室门口，指着里面的人说：“这些老人，你看到了吧？这些老人，有的儿女不在身边，有的死了老伴。他们整天在家没事干就胡思乱想，就睹物思情，就睹物思人，就以泪洗面，就想到死，一想到死就怕生病，一怕生病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胀，一疼一胀就紧张，就以为得了癌，就去医院，一去医院，医院当然不会放过你，就让你化验，就让你CT，就让你磁共振，就让你吃药，你没病也要把你吓出病来，你没病也要把你看出病来，于是你就天天量血压，天天称体重，天天看舌苔，天天看大小便，天天化验，天天检查，天天吃药，惶惶不可终日。老年人安度晚年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看，只有打麻将。往牌桌上一坐，哪儿疼哪儿胀根本没感觉，即使有感觉也没工夫去理它。你说这有什么不好？”
异乡人说：“是这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