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方志民的嘴角始终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望着夹道贺喜的百姓,真真的雄姿英发,踌躇满志,尽情地享受着人生之大喜。
忽然,远处的一辆疾驰而去的灰色马车吸引了他的目光,不知为何,望着那渐小的影子,他的心中没来由地一痛,但很快地,就被满眼的喜庆所掩盖。
“曦儿,你真的毫不留恋!”
“小振,专心驾车,少说废话!”
黄沙土道上,疾驰的马车扬起奋蹄,驶向江湖。
泉涸,鱼双与处于陆,相掬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庄子;大宗师篇》
究竟何谓江湖?是喋血,是魅惑,是刀光,是剑影,是纵横捭阖,是快意恩仇,抑或是潇洒肆意。
华山之巅,绝世武功,独孤而求败;西湖春晓,儿女情长,双剑堪合璧。
江湖无形,自在心中;江湖有状,侠踪红颜。归根结底,一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有江湖的地方,总有道不完的是是非非。
繁华喧嚷的街道,店铺林立,往来商旅,行人车辆,络绎不绝。此时,我正坐在一辆灰篷马车里,伸手掀起车帘,向外张望,心内压抑不住的,是一阵阵归故乡的激动与欣喜。
亲爱的玉台城,我林若曦又回来了!
“子彤,没想到一年未归,玉台城依旧这般的繁华热闹!”化身为车老板儿的袁振隔着车帘,将声音传送进来。自从出了京城绥靖,我便恢复了本名——林子彤。
“是啊!一点都没有变化。”我感慨万千地说,只是,不知道林府的老老少少都怎么样了?玲儿应该已经做妈妈了吧,可是为什么在京城的时候,我一点儿消息都没收到呢?亏了林文远还曾答应我要携家带口地进京探望呢,结果,音信全无!
“子彤,已过正午了,我们还是先找家客栈住下,用些饭菜,再作打算,如何?”
“小振,可否先去一趟未央大街的林府!”我真恨不得马上飞回林府。即使我容貌已改,但灵魂未变,心里所念的,仍是养育、疼爱我十五年的亲人们。其实,我只是想远远地望一眼,确认他们都一切平安就好。
突然,帘外没有了声音,只听到马蹄的踏步声和车辙的吱扭声。
“小振?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得不到回音,我索性掀起车帘,走出车篷,挨着袁振的身边坐下,看着他紧锁的眉头,不禁柔声安慰道:“小振,别担心,我只是在林府的外面转转而已,只要看到林府上下无恙,我也就放心了!再说,以我现在这副装扮,是没有人会认出来的。”
袁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长喝一声,马车便撒开四蹄,直奔林府而去。
不知是否真如诗中所言,近乡情更却。反正,一路沿着宽阔笔直的黄土大道驶来,越接近林府,我的心脏跳得越厉害,仿佛一个不小心,就能冲出腔外般,只是,恍惚间,我忽然嗅到了某些不同寻常的气息。
府门前左右两边的石狮子威风依旧,然而,紧闭的大门,歪斜的匾额,荒芜的台阶,恐怖的寂静……似乎都在向世人宣告着林府过往的悲惨遭遇。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难以置信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声音里已然透着浓浓的鼻音。
就在我即将冲下马车,奔向府门之时,忽然,身子腾空,已被袁振紧紧地抱在怀里。眨眼间,袁振几个跃起,便来到林府的至高点——鸳鸯塔楼。
我和袁振站在鸳鸯塔楼的观望台上,环顾四周的一幕幕,皆倒吸了几口冷气。只见,目光所及之处,到处是一片破败景象,断壁残垣,漆落瓦裂,杂草丛生,那里还有一丝昔日江南首富府的奢华景象。
“自我进宫到现在,只不过才短短的载光阴。林府在此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等我回来时,一切都变成了这副模样?”我紧闭双眼,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无声地喊叫着:爷爷、奶奶、爹、娘、二叔、秘书你们究竟在哪里?
“子彤!”袁振环着我身体的双臂不由得又紧了几分。
“小振,我们去恋曦轩看看吧!”我倍感无力地说道,将头轻轻地靠在袁振温暖的胸膛,想要从中汲取可贵的温暖与安慰。
令人惊诧万分的是,恋曦轩里的一切,竟然与我离开时不差分毫,宽敞的庭院,挺拔的乔木,娇艳的杜鹃,汉白玉石椅,高悬的秋千……一切的一切,都仿佛被定格在琥珀中的精彩瞬间,虽然与外界的一切完全隔离成两个空间,但丝毫不影响它的审美价值。
我强抑住澎湃的心潮,轻轻迈动脚步,小心翼翼地推开虚掩的门扉,悬挂着粉色沙幔的红木绣床,不染纤尘的衣柜、桌椅,窗台前怒放的清香茉莉,墙壁上镶嵌的印象派十字绣品……果然,如我料想中的一般。
“子彤,这里明明……”一向神经大条的袁振也觉察出了恋曦轩的异样。
“小振,今晚,我们暂且就住在这里吧!”我兴奋地说道,然后便毫无淑女形象地四仰八叉倒在了绣床上,双眼紧紧盯视着绣床顶部,心满意足地嘟囔着:“哎,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天好地好都不如自己的家好!真舒服!”
“子彤,这恋曦轩里四处充满着诡异气息,依我看,稳妥起见,我们还是住在城里的客栈中吧,为今之际,还是少惹是非为妙……”袁振见我一副准备安营扎寨的模样,在一旁焦急地劝说。
“NO,NO,NO,小振,此言差矣!这里原本就是我的家,我千里迢迢地从京城赶回来,岂有不住家反住客栈之理。”我怎能不知袁振心里所顾忌的,只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现在的我只想知道,林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子彤……”袁振还是一脸的不赞同。
“别这是,可是的了,想不到堂堂的袁少侠,居然这么轻易地就屈服在”诡异“二字上了!”激将法,曾被我无数次的在袁振身上胡乱施用,不知道还管不管用,可我还是忍不住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