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自己一但回头，便当真狠不下心撇下她。可是，这样一个乱世，那样血雨腥风的杀戮如何配在她心里烙下一段暗影。
思萦中车子不断加速。
林妙言坐在车子里，静默不语的注视着窗外，之前积累下的倦意统统翻涌上来，全身酸痛得厉害。不过总算没白做无用功，听了蓝媚的指示好歹算赶上了。
只是赶上了又如何？！
她实在参透不出平日理智的自己怎么会有今晚的荒唐举动，着了魔似的。
离家大院的正厅。
离老太太见林妙言拖沓着疲惫的身子从厅外进来。当即吩咐奶妈：“去将厨房的汤端过来。”
“是，老太太。”
林妙言望见沙发上的老太太，软软的叫了一声：“妈，我回来了。”
“去哪里了？也不让下人跟着，这有孕在身出了点什么事可如何是好。”离老太太顺手拉过林妙言一同坐在沙发上。
林妙言唇角一咧，谦意笑过：“对不起啊妈，去洋行找离景了，出去得有点急了。”
老太太略一提神，狐疑起来。
“你瞧瞧你们，你出去不久他便大呼小叫的回来寻你，景到底在搞什么？”
林妙言微一愣神，慢拍缓冲须臾，瞳孔泛出点亮色。
“他回来找过我？啊，没事，他要去别处忙生意，我忽然想起有点事忘记问。不过已经见过他了。”
奶妈端着热气袅袅的汤进来，轻轻放到桌子上。
“二少奶奶，吃点东西吧，这是老太太专门让厨房给你做的补汤。”
香气一路攀爬进鼻息，搅动刚刚肺腑之中奔腾不息的混合气流，剧烈的反起胃来。
林妙言纤手一推，皱了皱眉：“妈，我不想吃东西，刚才走得急了，这会儿很不舒服。”
“既然不想吃就算了，等等再吃，一会儿让奶妈再热热。”
她现在没有吃东西的欲望，看形势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了，于是干脆直言拒绝：“妈，不用了，我很累，马上就去睡，不吃了。”也省着折腾一群人不得安宁。
离老太太稍作犹豫，最后温婉道：“那好吧，你去休息吧。”接着对奶妈说：“把这个端下去。”
奶妈踌躇不动，苍老的脸孔上绽出担忧。
“老太太，少奶奶不吃，您就吃点吧，刚才一直担心少奶奶，还没吃东西呢。”
林妙言一侧首：“妈，你还没吃东西吗？那快把汤趁热喝了吧。”端起碗送到老太太面前。
离老太太面目慈蔼，和善一笑，和初来离家时见到的形容无差。
“好，那我就喝了它。”
白瓷勺散着莹白的润泽，在老太太苍劲的手中起伏，眼见一勺一勺喝下去，手绢擦拭下嘴角，将碗递给奶妈：“收下去吧。”
林妙言淡淡一笑：“妈，我先上去睡了。”
起身刹那，手腕被一道枯竭挣扎的力道死死握住，像将死之人抓住水草。
离老太太慈目褪却，痛苦感触拧动着脸上的肌肤，狰狞的疑结成团，口中的血液顺着嘴角蜿蜒淌下。
林妙言脑中一片空白，望着骤然倒下去的老太太，只觉隐隐约约的闷雷一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妈……”
待她反应过来，和即时跑进厅来的朱萌萌不约而同的惊叫出声。
离老太太躺在林妙言的臂弯里已经全然没了生气。
朱萌萌剧烈摇晃着老太太寂静无声的身体，喉咙里哽出一种另林妙言莫明惊悚的叫喊声。她来不及思考，只对着厅门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
几个下人听到厅内主子的强音呼唤，匆忙跑进来，看到厅内景象后，都禁不住心惊胆颤。
奶妈闻声也从厨房赶过来，不待靠近，一颗心脏终于不负重荷，晕倒在地。
林妙言烦燥得看了一眼边上哭丧不止的朱萌萌，压抑嗓音处微哽的气流，怒呵出声：“住嘴！你给我安静一点。”她的哭声阻乱她的思考。
朱萌萌被林妙言迸发的愤怒震住，刚如火山喷发的哭吼立马颓废低靡。
林妙言不再理会她，转身对厅中下人吩咐：“快，快去叫医生过来。”话毕已经翻转过老太太的身体，指头抠进她的嘴中，企图破使她倒出有毒残余。
然几次尝试下来，她绝望了！
离老太太的鼻息早已经挥发散尽，堆在她怀中的体温也在一点点退去，一切急救措施只是徒劳。
可见毒性之猛烈，不禁令她心底生寒。
朱萌萌注视着林妙言的一举一动，眼见她做出一连串的古怪动作后，忽然无声的滑落到沙发上，死一样的静寂。
水雾摭住一丝歹光和怯意，她没想到，这个药性当真猛烈得一招毕命，更没想到没有毒死林妙言，反倒老太太做了替死的亡灵。
朱萌萌嘴唇略呈暗紫，脸色苍白得不见血色，于外人来看，更像是伤心所至。她一把将林妙言推到地板上，离老太太落空垂落的身体半落在沙发上，朱萌萌伸出的手泛着冰冷的惧意，却没勇气和胆量扶起，只任她干干的坠落着。
反倒对地上怔怔回不过神的林妙言嘶吼出声：“是你，是你害死了妈，我一回来就只看到你在这里。”
林妙言对朱萌萌的恶性指控恍若未闻，心中有一块悲伤的净土再一次徐徐开启，离老太太带着慈眉善目的笑意向她挥手告别，只在一刹间。
死寂的眸光闪过一点活意，她这样走了，却没有一个儿子在身边，如若他们知道了，会情何以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