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天阴沉得仿佛要睡过去,雨却像个害羞的姑娘迟迟未露脸。虽然天公不做美,但江南的风光依旧迷人。船过池塘,荷花朵朵盛开,香气扑鼻。黄三袅坐在船头,幽静的小河上空鸟鸣声声声入耳,仿佛一曲缠绵优美的古曲。春风迎面扑来,带来杨柳青翠欲滴的气息。一只小鸟突然从天空俯冲下来,停在船头,拿着细小的眼睛望着黄三袅,黄三袅不禁往前移动了身子,那小鸟突然扑闪着翅膀盘旋而去。黄三袅望着那个越来越小的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唱起了乐清本地的民歌:
哎 呀咿吔 吔咿吔 呀咿吔
吤呣飞过青又青哎
吤呣飞过打铜铃哦
吤呣飞过红夹绿
吤呣飞过抹把胭脂哎
搽嘴唇哦
青翠飞过青又青哎
白鸽飞过打铜铃哦
天主鸟飞过红夹绿
长尾巴丁飞过抹把胭脂哎
搽嘴唇哦
吤呣飞过青又青哎
吤呣飞过打铜铃哦
吤呣飞过红夹绿
吤呣飞过抹把胭脂哎
搽嘴唇哦
哎 呀咿吔 吔咿吔
呀咿吔咿吔 吔
吤呣飞过青又青哎
吤呣飞过打铜铃哦
吤呣飞过红夹绿
吤呣飞过抹把胭脂哎
搽嘴唇哦
林定郎一时听痴了过去,竟也忘记了此行是去打那万恶的官司的。他被三袅的歌声感染不禁跟着念起了杜甫的诗句:
迟日江山丽
春风花草香
泥融飞燕子
沙暖睡鸳鸯
船从南门顺着水路直去,转到文昌阁,阁内书声朗朗。顺着河路向西去,就到了文龙桥头,桥上人声喧哗。不知不觉到了盖竹这地方,盖竹有个小菜场,早起的妇女手挎竹篮,沿着晨雾出来买菜了。一派祥和的景象。如果不去想这场官司,这样一个清晨出来泛舟倒不失为一种享受。黄三袅想着,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林定郎打趣道:“娘子,自从你与我成亲就奔波于官司之中,未曾享受过如此良辰美景。今天倒是借了这官司了了你我的心愿了。”
“是啊,官人。我自小养在深闺,爹爹也很少带我出来游玩,没想到我们这小地方的风光也是这般好。你看,前面就到万岙了。你看那山,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真真仿佛人间仙镜!”
林定郎顺着黄三袅的手望去,不禁也觉得心旷神怡。船驶到桥底下,桥边坐落着一个尼姑庵。黄三袅想起前不久这里出过一个故事:说是一个尼姑勾引一个年青人,被当家的发现,软禁了起来。那个年青人冒着生命危险趁乱救出小尼姑,两人逃到黄华,过起了相亲相爱的日子。她将这个故事说给林定郎听,说此事虽为世俗所不容,但真爱无罪。她希望天下的有情人都成眷属,像他们这般相爱无间。林定郎联想到自己此去的目的,不觉又伤心起来,他对黄三袅说道:“娘子呀,我们此去福祸未知,你怎么还有心思讲得如此轻松呢?”
“官人,我也是以苦作乐罢了。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你若看不开也于事无补。守得云开见月明,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个道理我想官人比我还要懂。”
“是啊,娘子,我虽然读过很多书,也明白这个道理,但真正碰到了,有几个人能做到像娘子这么镇定自若呢?我也自叹不如啊。”林定郎由衷感叹道。
“放心吧,官人,我相信我们吉人自有天相,此番去温州定会平安归来。”黄三袅安慰道。
“但愿如此吧。”
两人说不完的话,船只晃晃荡荡到了湖横,抬头观望,隐约见到湖横的仙师岩,据说曾有一对相爱的情侣因父母不同意婚事而在山下的老虎口双双徇情而死。两人经过此地都不敢开口说话,生怕惊动了那神仙眷侣。过了湖横,就是柳市,柳市街头红男绿女比盐盆更为喧哗热闹,小买卖遍布街道,叫卖声此起彼伏。两人又到了沙岙桥头,“据说这里有个杨员外,热善好施,跟我爹爹一样。”黄三袅为这些儿时见过听过的地方解说着,仿佛自己这一生都穿梭在这样秀丽的江南风景中。又过了黄七甲,转过新桥头,东面一桥西面一桥两相映照。先前阴糜的天空突然出现了太阳的踪迹,阳光正一点一点横扫过来,水面仿佛镀上了一层金,眼前刹时波光粼粼,黄三袅在阳光的映衬下,仿佛九天仙女下凡,绝美无双。她伸出白皙的手捧了水在手心,放到嘴边,醉心地说道:“官人你知道吗?小时候我第一次离家出走,就是坐的水路,跟春香也是这样又高兴又紧张,我们也这样喝水,觉得这样喝水果真比缸里的甜润许多。”她没有说那一次经历了一场梦魇,她的记忆只容这愉快甜美的画面停留。林定郎不觉地也满心欢愉起来,他微笑着看着眼前心爱的人,心满意足地欣赏着她充满生机的美。
不知不觉船开到了白岩头,白岩头有三座宗庙。黄三袅叫住船家,上了岸,她点了一柱香,对着平水王许了愿,又回到船上。最后一站里隆埠头到了,林定郎付了船钱,向船家道了谢,把手伸向黄三袅,黄三袅伸手站了起来。两人在里隆埠头等对面港船来载。港口风大,风吹起黄三袅肩后的长发和衣裙,仿佛人间仙子注目而立。林定郎伸出手来,把她被风吹乱的碎发拢到一边。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从温州回来后一定上京赶考,考中功名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他要让她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
港船里两男女相互偎依,旁若无人。男的高大英俊,女的娇小可人。黄三袅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她们,赶紧低下了头。林定郎偷偷打量着黄三袅,趁其不备突然一把把她揽入怀中,黄三袅一惊,脸红了,想推开他,却被他揽得更紧。她僵了一会也只得妥协,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在人多的地方黄三袅反倒娇羞不再说话了,这回轮到自己解说了,林定郎心里暗想。林定郎一只手搂着黄三袅,一只手却对窗外指指点点,顺着她的手势,黄三袅看到了他嘴中的好风光:南面是灵昆镇,东临大海,与乐清一衣带水,岛上一片青翠,满目葱茏,如若身临其境,定会令人心旷神怡。当年为镇守外敌入侵,皇帝命人在磐石岩头筑起炮台。银州和永嘉乌牛两相遥望,梅园是温州百姓的大仓库,稻田无数。船只不觉驶到永嘉南溪江,南溪江真正好风光,江面辽阔无边,水质清澈甘甜,绿树成荫,山川竹林茂密,令人流连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