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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曾巩家族及其亲友门生(9)

交情不意隔生死,世事休论有废兴。宿草芊绵泪入土,故瑟牢落恨填膺。远来似觉清谈胜,试问传家今几灯。”苏辙在“胄子相从得佳婿”下自注说:“迟(苏迟,辙长子)初于太学识元矩,因有姻议。”

曾肇之子曾统字元中,以荫入官,累除提举福建常平。高宗驻跸扬州,召为工部员外郎。建炎四年官广南东路提刑。绍兴间,为殿中侍御史,起居郎,秘书省少监。以朝请郎充秘阁修撰,权知徽州。终左谏议大夫、知婺州。卒年六十七。事见《宋史》

卷三一九,《京口耆旧传》卷二。《宋会要辑稿》职官七一之三、崇儒四之二三、职官二之一七多录其奏议,其绍兴九年五月所上《乞裁定遣使旧制务为节俭奏》云:“臣闻古者国无九年之蓄曰不足,无六年之蓄曰急。藏于民,犹藏于国也。今县官所入,仅足更岁,方之于古,可谓急矣。而有司既无养财之术,且不知节以制度,岂不殆哉?窃见近年困于养兵,所以致用者盖亦多端矣,然未见所谓足国裕民之策,使公私饶益,无不足之忧者,盖不知节以制度故也。”

曾肇之孙、曾之子曾协(?-1173)字同季,绍兴中举进士不第,以恩荫入官,初为长兴丞,徙嵊县,继为镇江、临安府通判。

乾道七年,知吉州,历知抚、永二州(《宋会要辑稿》职官六一之五五)。九年卒,官至正奉大夫。着有《云庄集》二十卷(傅伯寿《云庄集序》),原集已佚,清四库馆臣据《永乐大典》重辑为五卷。事迹见傅伯寿《云庄集序》、《四库全书总目》卷一五八《云庄集提要》、《宋诗纪事小传补正》卷三。

在曾肇后代中,以曾协的文学成就最为突出。他读书广博,文思敏捷,操笔立成,诗、词、文、赋各体俱工,诗的古体、近体、五言七言均有可诵之作。傅伯寿《云庄集序》云:

公颖悟异凡儿,少长,益骏发,每读书五行俱下,日记数千言。文昭公家多书,已而毁于兵,家贫无以市,一阅于肆,终身不忘,遂博通六籍诸史传记百家之言。少从人假《春秋左氏传》,未兼旬归之,人讶其速,公曰:已习矣。摘而问之,口诵如注水,终卷乃已。尝憩临安孤山僧舍,客有称僧如璧《冷泉亭记》者,就借所乘马驰九里,至亭上,一阅即归,写以示客,客往覆之,不差一字。时人惊服,以为王氏之仲任(充)、仲宣(粲)、延氏之叔坚(延笃)不是过也。年未弱冠,试于国子监,褎然为举首。已而不利于春官氏,去从博学宏词举。有司异其文,将以名闻于中书矣,夺于异议而止。公遂绝意科目,然嗜书愈笃,虽祁寒盛暑,手不释卷。为文操笔立成,初若不经意者,徐而绎之,虽积功精思者不逮也。……公之聪明该博既踔绝辈流,而鸿儒宗工,代起相袭,心通性解,目濡耳染,其于文也,是唯无作,作则追美于前,垂声于后必矣。故其古诗则兴寄渊邈,词旨超迈,多效《选》体为之;唐律则务造平淡,间出清新,比事赓韵,精诣妥贴;至表章笺启,则又繁约适中,铺陈有叙,摭古语而加剪截之功,造新句而遗斧凿之痕。他文一皆类是,盖深有文昭之遗风焉。廉靖乐道,恬于势利,仕三十年仅至二千石而终,曾不获以诗鸣国家之盛而文出中朝之词命,位不配德,时共惜之。

其《宾对赋》(卷一)为曾协集中长篇,通过漫生与宾客的对话,阐明作者对时局的看法:“漫生伏于衡茅之下,咏“康衢”之歌,诵“赓载”之章,想唐虞之光明,欣吾身之亲当。”宾客则否认现在是什么唐虞之世:“古之兴王,必有武事以震叠海内,治金伐石,昭示万代。发成画,运多算,蹴寇虐,搏强悍,定纷争,弭祸乱。如雷霆作而物始萌,氛祲清而日将旦。……夫无敌而不摧,又何寇之可玩?商颂猗那,周歌《江汉》,退之述下蜀之艰,宗元纪平淮之断。虽先后之辽绝,悉同条而共贯。维圣代(指本朝)之阙如,无乃起后之永叹?”漫生却以文德修远,王者无外进行反驳:“子所谓志其小而遗其大,闻其利而不见其害。壮武威之遐暨,而不知文德之远届;愤敌国之俱立,而不知王者之无外。”认为“圣人”之世,“敷文德而舞干羽,又何有逆命之苗民?”到了周代“中衰”之世,“追盛制之莫及,矜善师之不战。岂威略之不足,恶得名之至贱!”“降及秦汉”,才“勒卒万旅,出车千辆,劳徒众于绝域,逞雄心于一饷”,“怅暴骨之何所,抚游魂而伪葬”,“系赤子以为俘,乃矜功而献状。杀不辜其几何,夫焉取乎霸王?”漫生认为现在好得很:“方今会圣贤,谐明良,整地轴,正天纲”,“即危为安,以弱为强,无调发之杂扰,俨不改其故常。曾延目之未瞬,四海欣其乐康。”末以宾客服输作结:“语未毕,宾旷目挢舌,顿颡振臆,进牍请书,以无忘吾君之德。”从全文看,漫生之言似代表作者观点,故《四库全书总目》卷一五八云:“《宾对》一赋为集中巨篇,语特伟丽,而大旨以安享太平为浑穆之王风,以恢复中原为战争之霸术,夸大其词,以文偏安之陋,曲学阿世,持论殊乖。姑以文采录之,从《昭明文选》不废《剧秦美新》之例,读其文者,分别观之可矣。”“文偏安之陋”就是此赋主旨所在,但“语特伟丽”,确实富有“文采”,当“分别观之”。

其《植菊赋》(卷一)歌颂菊在“岁晏风积”,“柯改叶脱,日将旦而起视,惨乔木之无色”时,却能孤芳自傲:“旋俯盼于孤芳,曾不磷坚而淄白。瞻柔弱之自持,羡光彩之相射。”并把它与群芳对比说:“彼群妍之竞春,散红紫之纷如。顾庆赏之未已,倏颠沛于须臾。乍乌合而鸟散,正比夫市人之与贩夫。”故菊为历代文人墨客所赏:“形传画史之谱,功载医师之书。……故得英实骚人之腹,苗登天随之案。供南阳之汲饮,入东篱之把玩(指陶潜)。伟微物之异禀,宜君子之屡观。命家僮以封植,俾木根之无患。春茁兮秋芳,永作幽人之伴。”

傅序称其表章笺启,铺陈有叙。曾协以荫初仕为长兴(今属浙江)丞,任满有《长兴丞任满求批书启》(卷三),先言作此启的原因:“课(考课)难自脱,当谨俟于谴诃;情或可哀,敢尽输于悃愊。遂忘僭冒,辄叩高明。”次叙考课难逃谴诃,因长兴难治:“窃念某樗栎散材,草茅下品。早失庭趋之训(其父早卒),粗窥家有之书。叨世赏以得官(以荫得官),慨先声之坠地。碌碌尘埃之末,区区簿领之间。策蹇磨铅,冀逃瘝旷;饮冰食蘖,祈免悔尤。

既择地以不详,每吁天而奚及?载念幅员之内,率遵什一之供。

食租衣税者既非妄输,凿井耕田者岂容苟免?虽曰征科之有限,其如剧易之不同!维是长城,素名大邑,赋繁俗犷,地瘠人贫。

武断乡曲者履犴狱如夷途,家无见粮者视铢两为奇货。顽悍或难移于岁月,饥寒或莫保于朝昏。兼二者之至难,视一州而特异。”再叙其情可哀,一是“适此及瓜之代,尚遥登谷之秋。阅时已迫于常期,问数始盈于大半。……第旁徨而无措,姑黾勉以自宽。”二是无法辞官归去:“解印绶以径行,于今不可;挂衣冠而长往,其决已难。一从袖手以傍观,始悔噬脐之何及。……正谋身之无策,敢借手以陈辞?念大贤何所不容,自知获免;若小人必文其过,终不忍为。”末以称美枢密相公“宽和服物,尝表见于赞书;轻约待人,岂犹遗于下品”作结,目的是求其“哀怜”:“某倘以余休,尚尘仕路。铭心异日,舌前非。谨期会以为先,敢许知事;罄夙宵而自勉,庶补将来。”这是他早年所作的四六文,结构谨严,确如博序所称繁简适中,铺陈有叙。

《送王景文教授归江西序》(卷四)是一篇赠序,赠序文是为送别亲友而作,一般以叙友谊、道惜别、致勉励、陈忠告为主要内容。此序以叙友谊为主要内容,但多规诫之语。谓族子曾熹,喜交天下奇伟士,尝为自己道王景文之为人,“虽未识面,常往来余怀也”;前年“过族子家,而景文适至”;今年景文“擢第以归,徘徊于大江之滨”,多相往来。“记景文初相遇时微有酒,所议论逸发,粲然成文章。迈往之气,郁郁出眉宇间。某于是知族子之言不吾欺也。当是时,景文名满天下,要官大人,犹忘势愿交,而某迫行役不暇也。今幸相遇于此,暑风凉日,举杯以相属,登高临深,摄衣以相从,岂非天耶!每念取友之难,而会合之不易也。

闻其来,辄挽不听去;属其谈,惟恐止也。又时为某出诗骚、古文,虽体裁之不齐,而位置施设,各当机杼。每愧叹弥日,始知曩时得景文,犹有所未尽也。尝与之上危亭,抚江山,豁然以惊,怡然而嬉,曰:“天下壮观,尽在是矣。”酒酣起舞,回立四顾,则又悠然以思,愀然以悲,曰:“古今一山川也,曩之陈迹了然在吾目中,而其人不可得而见。”景文者,岂若夫骚人墨客悲伤憔悴而为是言也哉!景文胸怀朗朗,疏眉而哆口,欣然有大夫之表,腹如盘而背若负也。然则其任大也固宜,景文勉之!气之养也愈深,则其发也愈奇;术之择也愈审,则其用也愈精。使后之人登斯亭,览故迹,抗怀遐想,知千载之上有王景文者。书竹帛而上鼎钟,慨然有不同时之叹者,必自今日始。而某则亲周旋其间,又自知幸也。”结尾数语,不为“骚人墨客悲伤憔悴”之言,而要“胸怀朗朗”,养气深,择术精,有大丈夫之志,显含勉励、规诫之意。全文情意真切,行文曲折,含蓄有味,抒情色彩浓厚,富有较强的文学性。

曾协今存题跋文较多,其《书柴鸣举易索隐后》(卷四)不仅批评了宋人传《易》的弊端,而且表现了他的文艺思想:“圣人之言,由近以及远,推见以至隐,盖善诱之道也。后之人志其空言,而遗其日用,使学者不得其门以入,几何其不怠且废也?传六经者往往如是,而《易》最为甚。夫《易》之为教二,卷舒而已矣。刚柔高下、消息盈虚存乎理,屈伸进退、出处语默存乎人,此一经之大凡也。柴氏之书,因而明之,于事为交际之间,世我从违之际,如是而可,如是而不可,近而易晓,如指诸掌。于以保身,于以经世,于以体常,于以应变,无一不与《易》合,而咎悔自远。《易》之获用于世,岂不较然明白也哉!夫经者,常也,使须臾而可离,乌乎而为常?然则求《易》之用者,当自此书得之。”主张“近以及远,推见以至隐”,“近而易晓,如指诸掌”,反对“志其空言,而遗其日用”。此跋亦以简明易晓为特征,数语就概括了《易》之“大凡”:“刚柔高下、消息盈虚存乎理,屈伸进退、出处语默存乎人,此一经之大凡也。”

侯晏字齐彦,金坛人。为人矜庄,言动不苟,字画劲正,喜为诗,尤长于古乐府,以风流文雅受知当世。事见《京口耆旧传》卷九。曾协《题侯齐彦乐府后》(卷四)也是一篇重要的文论,充分肯定《诗经》皆“有为而发,不肯徒作”:“经世之书六,《诗》乃与《礼》并。夫正君臣,辨上下,安国家,远祸乱,礼之为用大矣,而诗以空言配之,何哉?古之君子摅下情必以诗,通政事必以诗,考风俗必以诗,正得失必以诗,观休咎必以诗,悲忧愉佚皆于诗得之。三百五篇,皆有为而发,不肯徒作。当是时,内有太师之职,外有采诗之官,汲汲然惟恐言之不予闻也,其于治道岂曰小补之哉!”批评“后世文人排比声韵,流连光景,为人作容姿,不几于倡优畜之也耶?”文末称美侯宴之诗云:“余之友侯齐彦,自其少时以篇章知名,得之者摭其华、咀其味而已。一旦出乐府十九篇,简而当,直而婉,惓惓而不伤,耿耿而不迫,其志在于转而上闻,非为取一时声名而已也。意气格力,盖余事耳。呜呼!庶几乎一饮一食,未尝忘君者耶?使齐彦有列于朝,尽行其言,尊主庇民,其不为谄笑取容之语也必矣。诗以见志,余于是乎取之。”

《李泌辨》(卷四)是一篇论说文,通篇论唐代名相李泌,而以张良作陪衬:“无事则能治民,有急则能将帅,投之羽檄纷纠之中而不乱,用之饥馑师旅之后而不穷,凡此者,世之所谓才,而富贵之所归也。天下之大计,安危之至算,争于毫厘杪忽之间。如是而为利,如是而为害,思深而虑远,唯静者能之;官尊而禄厚,身安而名尊,有初而有终,惟无欲者得之。何则?人之智固如是也。畏心挠之,欲念汩之,惟静者能去其蔽。富贵人之所欲,而吾不以为事。果利害明而大计定,虽不求位,位将焉往?古之人以是二者而得之者,子房、李泌是也。”接着论述李泌与张良之异同,所同者二人皆冲虚寡欲:“泌之所慕者,冲虚而寡欲,正如子房辟谷导引之事耳。子房得黄石而祭之,至与之并葬,又欲从赤松子游,又可以为怪乎?”不同者,一为所处之世、所遇之君不同:

“子房得汉高帝以为君,适当与为秦、项并争之时,吞群雄而得天下,故子房之功,人不敢议。李泌出非其时,事非其君,入朝而邪慝见嫉,纳谏而君不尽从,故其功名不及子房。”二为处世态度不同,李泌“从容风议,皆事君之大节,经国之常道,料敌之奇计,安天下之远略,与夫骨肉之际,智者不能言,勇者不暇谋者也”;“子房不肯直谏,而泌数忤贵近”。像这样通过对比以论李泌,比单从正面论辩,更具说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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