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生活，妈妈最近给雅丽找了个继父。那人是个打工的单身汉，又矮又瘦，干干巴巴，雅丽只看了一眼就再也不想看第二眼。可妈妈却很满意，说他老实可靠。雅丽不反对妈妈再婚，可唯一的要求师一定要找个差不多的人才行。
雅丽的冷淡态度让妈妈觉得很为难。在跟妈妈一番长谈之后，雅丽提出，等考上一中之后继父才可以进门。
雅丽家住一楼，晚上蚊子特别多，雅丽偏偏从小又不喜欢撑蚊帐，嫌闷得慌。雅丽要买驱蚊药，妈妈却不舍得花那个钱，只买了蚊香赶蚊子。这让雅丽心里对妈妈有了意见。妈妈现在的心思恐怕都在那个人身上，早已不在意自己了。这让雅丽很伤心。
还有，更让雅丽伤心的事。妈妈坚持睡觉时睡里边。
家里住房紧巴，从小到大，雅丽都是和妈妈一张床睡觉。雅丽睡觉不老实，妈妈怕她滚下床跌着从来就是让雅丽睡中间。自从爸爸搬出家后，妈妈还像往常那样睡外边雅丽睡里边。可最近妈妈却一改多年的习惯，坚持睡里边让雅丽睡外边。尽管妈妈在床沿上叠了厚厚一摞被子。虽然雅丽坚持要睡里边，可妈妈高低不答应，并且有几次早早躺在里面。妈妈变了，不爱自己的女儿了。这让雅丽倍感伤心。
今年夏天雨水偏多，蚊子也格外多。虽然点着蚊香，可蚊子却没见少，一到晚上就哼哼哼地叫，特烦人。雅丽常常在黑暗中大瞪着眼久久不能入睡。
雅丽很怀念一家三口在一起的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那时每到晚上，爸爸妈妈在床上一左一右靠在自己身边，不是这个给自己讲故事，就是那个讲笑话，自己常常在听故事中甜甜睡去。那时候虽然一到夏天蚊子也很多，可每天晚上爸妈总是把房间里的蚊子全部驱赶干净才让自己睡下。有时偶尔有一两个漏网的蚊子在房间聒噪，爸妈一定要满屋子追着啪啪啪地消灭掉。雅丽自小就觉得自己简直像个公主。可老天偏好捉弄人……
不想了，不想这些了。雅丽只盼着早一天考上一中，这样自己就可以离开家住到学校去。
虽然闹心，可雅丽对学习一点也不敢放松，更加拼命学习，成绩直线上升。一个月后，雅丽以优异的成绩如愿以偿考取了一中。拿着录取通知书，妈妈眼里噙满了泪水。可在雅丽看来是多么做作，不真实不可信。因为自从有了那个未过门的继父，妈妈心灵的天平早已经发生倾斜了。
明天就要到新的学校报道了。现在到了雅丽兑现自己跟母亲的承诺的时候了。
晚上，继父来了，妈妈做了满满一桌子菜，那都是雅丽最爱吃平时又舍不得买的菜。继父三杯酒下肚后脸红得像关公。这让雅丽更加厌烦。要不是明天就要走了，自己才懒得理他。
继父端着酒杯，看着雅丽，神情庄重地说：雅丽，你知道你妈为什么要跟你争床睡里边吗？
这还用你说，都怪你，要不是你她心里怎么会没有我这个女儿！雅丽心里愤愤地说，憋着嘴不说话。
不知道吧？你知道吗？蚊子这东西有个习性，晚上喜欢往墙根飞，也就是说墙根里蚊子最多……我这么说你该明白你妈的用意了吧？继父说着，满含深情地看了雅丽妈妈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都怪我。一仰脖，咕咚一口喝光了大半杯酒。
刹那间，雅丽心里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击了一下，陡然升起一阵痛。
雅丽抬头看着一年来白发又添了许多，脸上、胳膊上密密麻麻红点子的母亲，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妈，泪水顿时模糊了她的双眼。
听着耳畔嗡嗡叫的蚊子，那一刻，一个新的念头在雅丽心里产生了……
女孩的春天
下午放学的时候，太阳还老高。女孩走出校门，没有像往常那样，从书包里拿出那根天蓝色的跳绳，一边蹦跳着，一边唱着歌子往家走。
女孩伸手往上托了托书包，茫然地望着前方，然后默默地往前走。前面是一大片绿油油的麦田。三月时节，乍暖还寒，可麦苗已经开始复苏，正憋足了劲比着赛地往上长。女孩侧着耳朵，那一刻，女孩清楚地听到麦苗拔节的声音，咯吧咯吧，很脆的那种。
女孩很抑郁。女孩不想往家去。女孩满脑子都是爸爸昨晚说的那些话：明天晚上，你丽阿姨和她的儿子要来咱家做客，以后她就是你妈妈，她儿子就是你的亲弟弟。到时放了学要按时回家，照顾客人。老爸还在说着，女孩的泪造就流出来了。女孩认为，爸爸不爱自己了，她只爱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女孩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老爸喜欢儿子。女孩觉得这个春天是有生以来最冷的一个春天。
女孩的妈妈一年前的那个春天走的。妈妈走得很突然，什么话也没留下。妈妈在世的时候，女孩像公主一样宝贝。那个时候，女孩的每一天都是暖暖的春天。女孩长这么大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忧愁和痛苦。是母亲的故去带走了这一切。女孩觉得那片属于她的天已经塌了。女孩很倔强，我偏不回家，看你怎么样。一阵风吹来，女孩感到一阵沁入骨髓的凉意。女孩扯了扯衣角，用力将自己裹起来，可寒意还是任性地钻进女孩的衣领。女孩觉得老天爷好像在跟她作对。女孩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
其实，女孩不想马上回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女孩的成绩近来持续下降，老师惊诧，同学不解。班主任反复强调，晚上的家长会那些成绩后退的同学的家长必须参加，一个也不能少。女孩不知道怎么跟老爸说。爸爸一向对自己的学习很重视。爸爸容不得女孩成绩有半点含糊。
女孩在田野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天色渐渐暗下来。远处村子里的灯光渐次亮起来，袅袅的炊烟还在一摇一摆地往上飘，微风送来一阵阵饭菜的香味。
女孩的肚子里响起咕噜咕噜的鸣叫声。但女孩还不想回家，继续一个人在田野上游荡。风明显大起来，发出了一阵接一阵的呼呼声。天上的星星也出来了。女孩想起小时候偎在妈妈的怀里数星星的情景：
妈妈，天上的星星不会掉下来吗？
傻孩子，别担心，不会的，掉下来有妈妈和爸爸顶着。
妈妈，奶奶说，地上有多少个人，天上就有多少颗星。妈妈，那我是哪一颗星？
宝贝，你当然是天上最亮的那颗星？
最亮最亮的那一颗？
对，最亮最亮的那一颗。在妈妈的眼里，没有哪一颗星星会比你还亮。
……
女孩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家里的门敞开着，一个人也没有。桌上的饭菜好好的，没有被动过。
女孩很奇怪，他们都上哪去了？去玩耍了吗？一种被抛弃的感觉涌上女孩心头。女孩的泪便哗哗地流下来了。
女孩饭没吃，一头扑进被窝里，让泪水肆意地流着。哭着哭着，女孩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女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女孩看到，爸爸正坐在一边看着自己。爸爸的眼睛里布满了一道道红红的血丝。一旁的那个女人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女孩想起昨晚的家长会，爸爸知道吗？去开会了吗？女孩胆怯了。不知道跟爸爸说什么。
爸爸什么话也没说，爱怜地摸了摸女孩的头出去了。
女人端着面，摸着女孩的头说，饿了吧？趁热吃吧。女孩看到女人的脸是那么慈祥，女孩想起了妈妈，想起很多年前那个数星星的夜晚，女孩差点喊出了“妈妈”。女人说，你爸爸昨晚饭都没顾上吃，为找你跑遍了大街小巷，亲戚邻居，为了你一夜未眠。其实女人没有告诉女孩，女孩的爸爸去开家长会了，是女孩的同学通知他的。女孩的父亲揣着那张成绩单，守在女孩床前，一夜未眠。
爸爸没有忘记我。女孩的心里暖暖的。泪水咕咕流出来了。
太阳出来了。女孩背起书包踏上门前那一条去学校的路。女人站在家门口跷着脚朝这边望着。爸爸站在门口那棵老槐树下，嘴里衔着那根长长的烟管，吧哒吧哒地吸烟。
一阵风吹过。女人长长的头发在晨风里飘着。爸爸烟管里的烟袅袅地飘着。女孩挥挥手，在心里甜甜地叫了声：妈。您回吧！爸，您放心吧！
女孩笑了。
一个煦暖的春天到来了。
赵大才子
那年，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一个偏僻的乡村初中教书。和我对桌办公的是一个高个头、白面皮、说话慢条斯理的青年教师，看起来憨憨的。姓赵，因为写得一手好文章，同事们都叫他赵大才子。
赵大才子有两大业余爱好：一样是写小小说，另一样是逗他的宝贝儿子玩。他儿子那时两三岁，胖嘟嘟的，甚是惹人喜爱。赵大秀才曾不止一次说过：宁舍一条命，不舍小说和儿子。可见他对这两件事“中毒”之深。
且不说他对儿子如何喜爱，单说他对小小说写作的钟爱。有一件趣事可见一斑：有一次，赵大秀才陪着老婆散步，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构思起一篇小说的情节来。边走边构思，走着走着，只听嘭一声，赵大秀才一边捂着脑袋哎呦哎呦直叫唤，一边一叠声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原来只顾构思小说，不小心碰在路旁的电线杆上了。
天道酬勤，两年后，赵大秀才出版了第一本小说集。得到的几百元版税，都让他买了书请了客，给孩子买了玩具。
赵大秀才的稿费单三天两头送上门来，惹得同事们眼睛冒火，我是其中之一。我也暗地里开始了业余文学创作，很快陆续发表了一些诗歌散文一类的小稿子，并且一发而不可收。
共同的爱好让我们成了好朋友。我们经常在一起切磋文学。来了几文稿酬，不是你请我喝一杯就是我请你小酌一顿。
又过了一年，我被调到县委宣传部从事新闻报道。从此，和赵大才子的联系少了。之后又调到市里，和赵大才子渐渐失去了联系。
不久前，我把二十几年来积攒的一些文学作品重新整理后出了一本作品集。我决定送给几个要好的朋友，这才想起十几年不曾谋面的赵大才子。那些曾经在一起的日子和切磋文学的场景过电影一样一一浮现在眼前，勾起了我对赵大才子的无限思念。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立刻找到他，再叙一下我们的友谊，读一读他这些年的大作。
星期天，天气很好。我驱车专程赶到学校。一路上我恨不能立刻飞到赵大才子的身边，再读一读他写的那些情节曲折的小小说，听一听他的那些逸闻趣事。
到了学校，我问一个留着小平头的青年教师赵大才子在不在学校？没想到，“小平头”先是一愣，说赵大才子？搞错了吧？我们这里没有什么赵大才子。什么？难道他调走了？但当我说起赵大才子的真名时，“小平头”哈哈一笑说，你说他啊，他早就停笔多年了。什么？搁笔多年了？！为。我有心追问下去，可又怕人家嫌我啰嗦，赶紧问了赵大秀才的住址，匆匆忙忙走了。
几经周折终于打听到赵大才子的家。几间简单的农舍，周围是烂石砌成的矮矮的围墙。院子里乱糟糟的，一群鸡鸭嘎嘎叫唤着，追逐着。这哪里有一点文人的家的模样？正疑惑着，屋门开了，走出一个看上去有五十多岁的妇女。这是赵大才子的家吗？莫不是找错了门？
这不是厉老师嘛！正愣着，那位妇女开口了，我这才依稀辨得出是赵大才子的妻子，算起来她才有四十多岁，怎么这么显老？
我赶紧打招呼，说明来意。嫂子很热情，把我让进屋。赵大才子不在家。嫂子摇着一把断了把的大蒲扇，呼呼啦啦地扇着，叹了口气，说起这些年的情况来。
你调走后，刚开始那些年，小孩他爹还写东西，发了不少，可是孩子一天天长大，烦恼事也一个接一个来了。为了让孩子上一个好的小学，他爹托然人找关系，花了不少钱，这才把孩子送进县实验小学。孩子学习不好，中考考了个拿钱最多的档。高中复读了两年，勉强上了个美术学院，一年的学费就好几万。好歹毕业了，为了找工作又花费了不少钱……前些日子来信说谈了女朋友，女方提出只有买上楼才结婚……你知道，你大哥就那么点工资，写稿子也赚不了几个钱……为了儿子，我们只好退掉了学校的房子，要回当初交的住房押金，搬到村子里住。这些年，你大哥星期天帮我种地，假期出去忙着打工。我们这么做不就为了儿子将来过上好日子……你大哥的写作的心思一天天淡了、没了……
今天村西头有个种姜大户除草，他去打小工去了，一天30块钱……
也许是天气太闷热的缘故，抑或是别的，我说不清。我呆不下去了，决定到地里看赵大才子一眼，亲手把我的书送到他手里。
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远远地，我看到一片葱绿的姜地里有好多人头戴斗笠，弯着腰辛勤地忙碌着。我辨不清哪个是赵大秀才。真想大喊一声：赵大才子，老朋友看你来了，可不知什么缘故，这话堵在喉咙里，怎样也说不出。
我下意识地拉开提包，抚摸着我那本散发着油墨香气的新书。抬头看着忙碌的人群，我的眼睛模糊了，轻轻拉上了提包的拉链。
那一刻，我想起了我在国外自费留学的女儿，想起那几十万元的留学贷款……脑子里突然想起不久前看到的一个词语：孩奴。我叹了口气，摇摇头，默默地走了……
挑水
上高三那年，鬼使神差的我突然产生了浓重的厌学情绪，满心思就想着回家跟父亲一起种地，无心学习，上课除了睡大觉，就是做小动作。学习成绩因此一落千丈，名列全班倒数第一，座位也被排到了教室的最后头，成了被人遗忘的角落。照此下去，别说考大学，就是连高中毕业证也别想拿到
那时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母亲不知怎么得知了我的学习情况，回家拿干粮对我絮絮叨叨个不停：“小四呀，咱全家就指望你呀，可得好好念书，考上大学全家都荣光，考不上回家干活滋味可不是好受的”奇怪的是，一向爱说话的父亲一语不发。我以为父亲对我彻底失望了，心里更加灰心沮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