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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亡命党徒(8)

请身主照料他们一番,安排他们的住宿,使他们生活得舒适,以便等待时机的到来。麦克金蒂的条子上写着:因为在工会大楼,不可能使人们保守住这个秘密,因此,他不得不征求麦克摩多和斯坎兰的意见,请他们两人收留这几个陌生人几天。

当晚,这两个就到了,每人带了一个手提箱。劳勒是位上了年纪的人,精明、寡言、稳重,裹着一件旧式黑礼服大衣。那顶软便装宽边帽,加上他乱蓬蓬的灰白胡子,足以给人这般印象:他大概是个巡回传教士。他的伙伴安德鲁斯还是个孩子,满脸的快乐,坦率,举止言谈像是一个外出度假的游客,在充分享受着这假期的分分秒秒。两人都绝对滴酒不沾,方方面面表现得十分像该社团的成员。与大多数党徒略有不同的是他们是该社团的得力工具和杀人凶手。劳勒已经十四次成功地参与这种活动,安德鲁斯也曾三次得手。

麦克摩多发现,他们很乐意谈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每次都讲得津津乐道,好像曾为社团立下了汗马功劳似的。然而,对他们就要做的事情,却只字不提,守口如瓶。

“他们选中我们俩,是因为我们滴酒不沾。”劳勒解释说,“他们可以放心,我们绝不会说不该说的话。你们可别见怪,我们可是在执行县代表的命令啊。”

①丹东(1759—1794),法国大革命时期的政治活动家。——编注。

②罗伯斯比尔(1758—1794),法国大革命时期的政治活动家。雅各宾派领袖。——编注。

“那当然,我们都为它效劳,”麦克摩多的同窗人斯坎兰说,当时,四人正一起进餐。

“这倒是不假,我们可以随便谈西蒙伯特的查尔斯·威廉姆案,或者过去的其它凶杀。但是,在我们干完活儿之前,必须保持沉默。”

“这附近有六七个讨厌的家伙应该得到教训,”麦克摩多发誓说,“我猜你们要找的应该不是铁矿的杰克·诺克斯吧?总有一天,我会亲自让他自食恶果的。”

“不,还没轮到他。”

“那么是赫尔曼·斯图亚斯了?”

“也不是他。”

“好吧,既然你们不想说,我们也没法,可我很想知道。”

劳勒笑着摇摇头,他可没那么容易动心。

尽管他们的客人保持缄默,斯坎兰和麦克摩多已暗下决心,一定要参加那个所谓的“游戏”。因此,一天清晨,麦克摩多听到他们终于抬脚下楼的声音,使叫醒斯坎兰,两人快速穿好衣服,发现他们已溜了出去,门都没关。

天还没亮,借助路灯,远远看见他们走在大街上。于是,他们便小心翼翼地踏雪尾随而行。

他们的住处靠近镇边,马上他们便来到镇外的十字路口,那儿有三个人在等着,劳勒和安德鲁斯正和他们三言两语,急切地说着什么。然后,五人一起前行。显然,这一定是件大营生,需要这么多人。走到一个岔路口,有许多小道通向各个矿井。这些外乡人踏上了去克劳山的小路。克劳山矿是个大矿场,由乔西亚·H·邓恩管理。他是从新英格兰来的,此人经营有方,十分强硬,充满活力,面对强手,毫无畏惧,因此能在这么长时间内,在这块白色恐怖的山谷,保持了本矿场的秩序和纪律,生意兴隆。

天色大亮,一行矿工慢慢地沿着一条黑色山路,有的独自一人,有的三五成群地走在上班的路上。

麦克摩多和斯坎兰跟在其他人后面,时刻和他们所跟踪的人之间保持着视线范围内的距离。一阵浓雾将他们笼罩,随后突然传来气笛刺耳的鸣叫声。

那是下井前十分钟预备铃,也预示着一天工作的开始。

天气十分寒冷。当他俩走到矿架周围较空旷的地方时,已有一百多名矿工等在那,冻得边跺脚边向手上呵气。那几个外乡人站在机房的阴影处。斯坎兰和麦克摩多爬到一堆煤渣上,在这儿,可将一切尽收眼底。他们看见那个长着一大把胡子的苏格兰矿务牧师走出机房,他叫曼赛斯。他吹响了口哨,指挥着罐笼下井。

此时,一位身材修长,举止随意的年青人向井前走去,他脸刮得干干净净,一副十分诚挚的样子。他向前走着,目光落在了那些无声无息、站着不动的人的身上,这伙人把帽子压得很低,衣领竖起来遮住了脸。一瞬间,死神的一双冰冷的手,抓住了这个经理的心脏。又一转念,他把死神抛置九霄云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担负着驱逐这些入侵者的责任。

“你们是什么人?”他边问边向前走,“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没有回声。只见那个孩子安德鲁斯向前一步,一枪射中他的胃部。几百名矿工无助地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像是瘫了似的。经理双手捂住伤口,弯下了腰。然后踉踉跄跄地走开,此时,另一名凶手又开了一枪,他身体向一侧倒下去,在一堆矿渣上挣扎。曼赛斯,那个苏格兰人,愤怒地吼了起来,手中拿了一把大铁扳手向杀人犯冲来,而迎来的只是射在他脸上的子弹,他一下子倒在这伙人的脚下,命归西天。

矿工中发出一阵夹杂着同情和愤怒的喊声,有些矿工拥上前来。可是,几个外乡人朝人群上方连发几枪。人群受惊,人们四处逃散,有些人失魂落魄地逃回维米萨的家中。

不少勇敢的人们又聚在一起,重新返回矿场,这帮杀人凶手已消失在晨雾之中,没有一个证人能够发誓,会认出那几个在有一百多人在场的情况下,犯下双重杀人罪的刽子手们。

斯坎兰和麦克摩多转身回家去,斯坎兰心情懊丧,因为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杀人行凶,这并没有像他原来所相信的那么“好玩儿”。他们匆匆返回的路上,被害经理的妻子可怕的哭叫声一直萦绕在他们耳边。麦克摩多受到很大的震动,一语不发。但他对同伴所表现出来的懦弱,也没有丝毫的同情。

“是的,这像一场战争,”他反复说,“这只能是我们和他们之间的一场战争,哪里最有利,就在那里出击。”

当晚,工会大楼分会室的家里,人群在尽情地狂欢着。他们不仅在庆祝克劳山煤矿经理和技师的被刺——这事件使得本地其它受敲诈勒索和吓破胆的公司均在分会势力的统治之下;而且还庆祝该分会多年来取得的胜利局面。

似乎是由于县代表带来五名得力干将,在维米萨放了一个重型炸弹的缘故,作为回报,他又要求维米萨选送三名强将去杀斯得克罗依的威廉姆·黑尔斯——那个在吉尔莫顿最知名的、最得人心的矿业主。据说,这人没有一个敌人,是个全方位的雇主典范。然而,由于他坚持工作中保持效率,因此,开除了几名醉鬼和懒散的雇员,这些人正是这个万能社团的成员。即使棺木都挂在了他的门外,也没能动摇他的决心。然而,在这个自由文明的国度中,他却发现自己被判以极刑。

判决立即得到执行。由特德·包德文率队执法。此时,他四肢伸展着,坐在身主旁边的荣誉席上。他面孔绯红,双眼呆滞,布满了血丝,说明他彻夜未眠,饮酒过度。他和他的两个同伴在山中待了整整一夜,看上去衣冠不整,疲惫不堪。可是没有哪些从敢死队归来的英雄,能像他们那样得到同伙这样热烈的欢迎。

他们一遍又一遍地讲述着这个故事,伴随的是同伙们兴高采烈的喊叫声和大笑声。夜幕降临时分,他们就在守候着猎物了,地点选在一个陡峭的山顶上,每天他都要骑马经过那儿。他身穿厚实的御寒皮大衣,连枪都够不到了。他们把他拉下马,一连打了他好几枪。他曾高喊着饶命,这告饶声被这伙亡命党徒反复地模仿着,引起阵阵的狂笑声。

“让我们听听他是怎么哭嚎的。”他们喊着。

没人认识死者,而他们却在屠杀中找到了无穷的乐趣。同时他们向吉尔莫顿的亡命党人证实了这一点:维米萨的兄弟是值得信赖的。

事不凑巧,因为还在他们向那无言的尸体倾倒弹丸时,一对夫妇骑马上来了。有人建议把这两人也干掉,可他们只是无辜的老百姓,和煤矿没联系。

所以,他们严厉命令这对夫妇不许声张,赶紧走开,以免遭到不幸。因此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留在山顶,警告着所有那些铁石心肠的业主们。而那三位“高尚”的复仇者,却匆匆隐遁于未曾开发的荒山僻野中,荒山的尽处,绵延着矿山的烟囱和煤渣。现在,他们坐在这儿,安全无恙,得意洋洋,尽情享受着干活得手后,源源不断灌入耳中的赞叹声、喝彩声。

对亡命党人来说,这是一个伟大的日子。山谷上方的乌云更黑了。然而,正如一个足智多谋的将军会选择适当的胜利时机,扩大其影响,使他的敌人没有喘急之机一样,麦克金蒂头领一双阴郁恶毒的眼睛盯着这庆祝胜利的情景,脑中又升出一个方案:向反对他的人发起新的攻势。就在那天晚上,当这帮醉醺醺的党徒们聚会时,他碰了碰麦克摩多的胳膊,将他领到那个他们第一次见面的侧屋。

“我的孩子,你瞧,”他说,“我终于给你找到一件值得你动手的活儿。

你可以按自己的想法去干。”

“很自豪听您这么说,”麦克摩多回答。

“你可以带两个人一起去——曼德斯和瑞里。已经通知了他们。只要柴斯特·威尔考克斯在这里住一天,我就永远不得安宁,全矿区所有分会的人都会为你干掉了他而感谢你的。”

“不管怎样,我会尽全力。他是谁?住在哪儿?”

麦克金蒂从嘴角取出那根永远是吸一半,嚼一半的雪茄,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在上面画了一张草图。

“他是戴克铁矿公司的工头长。他是个硬派人物,是战时的一个老海军陆战队上士,疤痕累累,头发灰白。我们曾两次试过,但都不走运,吉姆·卡那威为此丧命。现在,这个任务就落到了你的肩上。这就是那房子——在戴克铁矿的十字路口,独门独户,就像这上面画的一样——没有人能听得见。

白天做不行,他有武器,出手又快又准,而且不问话就开枪。可是一旦入夜——啊,他和妻子还有三个孩子住在一起,雇了一个佣人。你别无选择,或得手或丧命。如果你能把一袋子炸药放到他的门口,上面用一根导火线……”

“那人都干了些什么?”

“我难道没告诉你,他杀了吉姆·卡那威吗?”

“他为什么要向他开枪?”

“这究竟和你有什么关系?卡那威晚上在他房子周围转,他就打死了他。这对我对你就足够了。我们马上把这事儿定下来。”

“那还有两位妇女和儿童。也杀了他们?”

“不得不这样,要不怎么办?”

“这对他们太狠了点,因为他们并没做什么。”

“这是哪个傻瓜在说话?你变卦了吗?”

“放松点,议员,放松些!我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使你认为我会违背我的分会身主的命令?不管这事儿是对,还是错,完全由您来定。”

“那么,你会干吗?”

“当然,我要干。”

“什么时候?”

“哦,请给我一二个晚上观察一下那房子,然后再定方案,然后……”

“很好”麦克金蒂说着和他握了握手,“这事儿就交给你了。我们等待着你带回好消息的那一天。只有最后给他们当头一棒,才能让他们所有的人跪下来求饶。”

麦克摩多对这桩突然交到他手中的差事想了很久,也想得很深。柴斯特·威尔考克斯的独门房,在离下一个山谷大约五英里处。那天晚上,麦克摩多孤身一人前往侦察,制定方案,直到天亮才返回。第二天,他与曼德斯和瑞里见面,那是两个轻率鲁莽的家伙,好像是要去猎鹿似的那么兴奋。

又过了两个夜晚,他们在镇外碰头,三人全副武装,其中一人扛了一袋采石场用的火药。他们到达那所孤零零的房子时,已是凌晨两点,风势很大,乱云急驰,掠过大半轮明月,月光时明时暗。事先有人提示,要谨防猎犬。

此时,他们正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枪就提在手中。可是,除了怒吼的风声和摇曳的树枝,万籁俱寂。麦克摩多在这所孤楼门前站定,侧身倾听着,但里面也毫无生息。然后,他把那袋子炸药放在门边,用手中的刀捅了一个洞,装上引线,然后点燃了导火索,和他的同伙儿撤腿就跑,一直跑到很远的一个安全带,蹲在一个掩体沟内。一会儿,就传来了爆炸的轰鸣声和房屋倒塌时低沉的隆隆声,说明他们已经完成了任务。在该团的血腥史上,还从没有一桩事儿,干得这么利落。

但是真不凑巧,组织得如此完美,执行得如此有魄力的行动,竟然白费力气!原来柴斯特·威尔考克斯听到许多人被害的消息,知道下一个该轮到他了。就在这夜的前一天举家搬迁到一个不太为人所知、更安全的住处,那里,可以得到警察的监护。炸药毁了的,是一座空房子,那个刚毅坚强的老海军陆战队上士,仍然严厉地管理着戴克铁矿的矿工们。

“把他留给我,”麦克摩多说,“他是我的人,即使等上一年,我也一定要逮着他。”

分会的人却对他表示感谢和信任,当时,这事儿就暂告一个段落。几个星期后,报纸上报道说威尔考克斯遭伏击身亡,大伙心照不宣,知道麦克摩多还在于那桩未完工的活计。

自由人社团的方式就是如此,亡命党徒的行为就是这般:他们使其恐怖统治扩散到这片广袤富庶的地区,长期以来,他们所制造的恐怖像鬼魂一般萦绕在人们的心头,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为什么还要再着笔墨记录这些罪恶呢?难道我所说的,还不足以揭露这些人的本相和他们的手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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