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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肥差

在叶展眼里,叶十三是一个负责任的好男人。婆娘常年病着,三个孩子渐渐长大,婆娘拖着病体熬到现在,孩子们不能饿肚子,他的压力是明摆着的。所以对他能省则省的抠门,叶展并不计较。

如今的大汉帝国,尽管号称太平盛世,能经常吃得起肉的人不是太多。叶十三得益于职业优势,与许多殷实人家深受东主信任的家仆,饭庄、酒肆、各色商铺中手握采买之权的伙计,都混得十分熟络。抵役的银钱落实之后,愈发上心打听,第二日便给了叶展回复,居然还可以有三个选择。——叶展这个族侄生得高大健壮,又上过几年私塾识文断字,人也“憨厚老实”,要在县城找一份活做,本来就不难。

第一个聘用单位是新野有名的酒楼四海楼,职位是跑堂兼杂工。挑水劈柴你在家早就做惯了的;跑堂端盘子嘴皮子利索、吆喝得好的话,时常还能落个几文钱的打赏;饭食虽然是剩饭剩菜,但既不要钱,又能管饱,很是实惠。叶展不是喜欢行猎吗?平日得空猎些野味,换起钱来也很方便。

第二家招聘单位是一家布庄,职位是杂工。胜在干净,还有一个十分香艳的理由,就是布庄往往与广大的中青年妇女阶层有着密切的业务往来。说不定哪天就有媒婆或者大户人家的高级丫鬟瞄中你,一不留神就捡个老婆回来了。

第三家用人单位,就是叶展并不陌生的升平货栈了,职位是伙计,换个说法也叫脚夫。

叶十三极力推荐前两份工作,不用日晒雨淋,除了有底薪,还有诸多看得见的额外收入。第三份工作只管饭,没底薪。唯一的好处是简单、自由,全凭力气吃饭,不用费脑子,不用考勤,想去就去,不想去也没人管你。世道太平,农闲时节带着一身力气进城扛活的农夫,有你不多,无你不少,到街肆上闭着眼睛一抓一大把。

叶展想都没想,就选择去升平货栈做伙计。叶十三一听急了:“阿展,那可是个实打实的力气活!光有力气不成,还要有两只铁脚板!你没出过远门不熟路,又从没遭过那份罪,难怪村里人都说你老实!”

叶展懒得跟他过多解释,淡淡笑道:“我就喜欢简单、自由,就想出去见见世面。别人做得,我也做得。万一吃不消,我不去就是了。”

叶十三听他这么一说,也没了脾气:“好吧!你去拣两身旧衣裳,换洗、做活都方便些,明日一早随我进城。货栈的胡管事与几个老伙计,都与我相熟,我会托他们尽量关照你。”

按叶展心底的想法,只要容许他每日在货栈闲逛,哪怕倒过来找钱给货栈都行。

新野地处南北交通要冲,是重要的货物集散地与中转站。想要全面了解货物的种类、品质、价格、流向,详细测算商税、折耗、运输时间、成本、利润,升平货栈无疑是个最好的信息平台。有个员工身份遮掩,岂不更好?对于一个有五万两银子身价,而又立志发大财的少年来说,犯得着真去卖苦力讨生活么?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根据叶十三的为人,不难分析出他那些“相熟”的人的档次。叶展对所谓的“关照”并未抱太大希望,能有个带进门的引荐人,他已经很满意了。

依叶十三之言,带了两身旧衣裳,揣上几百文钱以备零花。叶十三口中的管事姓胡,一个四十来岁年纪的精干汉子。据说在升平货栈中,类似的管事有近十个。说是管事,其实就是认得几个字的小工头。货栈的规矩,是由管事对外承接业务,然后轮番分派给伙计。管事的收入是底薪加提成,除了货栈东主所给的月例,伙计所挣的脚力钱还能逢十抽一。

胡管事一见叶展,便喜欢上了。这农家少年衣裳虽旧,却收拾得干净齐整,加之身材高大,一脸稚嫩的憨笑。人越是老实,就越容易管理。换而言之,就是越好欺负。反正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赶。手下既多了个人给自己挣钱,又能卖那叶屠夫一个人情,多好啊!

货栈包吃包住的福利待遇,也是从来不愁没有员工的重要举措。免费工作餐是早晚两顿,几大筐黑乎乎的粗粮窝头,一大盆看不见一丁点油花的青菜豆腐汤,往货场空地上一扔,也不用清点人头,只需管事吆喝一声“开饭”,便会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瞬间消失不见。

叶展亲眼看到,一个仅有他肩头高的瘦小汉子,连碗凉水都不用,不下一斤的四个窝头就被塞进了肚里。想混进来吃白食的不是没有,一是你要抢得到,二是也要你得敢。货栈的伙计大多身强力壮,自己吃都还嫌不够,你丫敢混进来白吃?揍不死你!

住宿就更简单了。偌大几个货仓与宽敞的货场有的是地方,随便找个货包或是找块木板一躺就行。如果不是怕伙计们监守自盗,恐怕货栈老板连雇保安守夜的钱都省了。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叶展不是缺钱的主,也没被老爷子惯到脑子进水的地步。混日子本是叶展曾经为数不多的强项之一,既是打着打工的旗号前来学习考察,就应该要像模像样。吃住都与伙计们厮混在一起,能够非常方便的掌握第一手信息。

胡管事很快就发现,新来的这小子不像是来挣钱的。

货栈每日货物装卸,骡马进出,人来车往,本不是什么讲究干净的地方,这小子却总能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见了谁都一脸憨笑,让人看起来格外顺眼。每当开饭,也没见他费多大力气,总能抢到两个以上的窝头。大多数时候,要么到处瞎转悠,与管事和伙计们吹牛打屁闲扯淡,要么眯着眼睛半躺在货堆上晒太阳。说他偷懒耍滑吧,伙计们装卸货物时,他总会适时出现帮忙,哪怕是不给工钱也白干。说他勤快吧,有时给他派个活,路远了不去,路不熟不去,下雨天不去,天太热了不去,不想去的时候不去……。

但是,胡管事对这小子想恨又恨不起来。

有时接个不用出城的轻松活,挣了个十几二十文的,连数都不数就抓出一小半来,笑嘻嘻的塞进他手里“多谢关照”。有时窜进管事工房里,变戏法似的摸出一包盐水花生,甚至还有一小壶酒,请胡管事喝上几口。隔个三五几天回一趟太平村,时不时的还给他带些风干的野味来……。

叶十三听闻之后,虽然对叶展进行了几次以“爱劳动、爱工钱”为主题的批评教育,却毫无成效。眼见叶展似乎做得有滋有味,只能徒唤奈何,由他去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古今通用。摆出这样的姿态都吃不开的话,还有天理吗?反正叶展没打算混多久,又没碍谁的事,自然两下相安。

如此这般厮混了一个多月。这日货栈依然繁忙,叶展依然悠闲。

“阿展,你过来!”

叶展应声一看,是胡管事在叫他,凑上去问道:“老胡,吃饭还早吧?是有活派我么?”

胡管事皮笑肉不笑的道:“别人都是削尖了脑袋想揽活,你小子倒好,只等我派活!确实有一趟美差给你。有位公子爷想雇个人挑行李,送去南阳。那公子爷出手阔绰,行李挑担也不重。你还没去过南阳府城吧?一来一回不到三百里,最多三四天就回转了。怎么样?”

不料叶展眼睛都不眨就一口回绝道:“不怎么样。不去。多谢关照,这样的美差还是找别人吧!我保证很多伙计想去。”

胡管事苦笑道:“臭小子,这还用你说?那位公子昨日寄放行李挑担的时候,就指定非要你去不可。除了来回花销全包,人家可是还出了一贯的脚力钱!不然的话,哪儿轮得到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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