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船又一次启航了，天暖，喜欢的人在身边，心中喜滋滋，咕噜咕噜冒着快乐的泡泡。
为什么夜深了还不睡，在想谁，谁值得谁整夜思念？
左小蛮紧张地攥紧手中的小本子，手心出汗，粉颊赤红，仿佛所有的血液都凝聚到了脸上，木木的模样，看上去很有趣。
她到底在看什么，为何如此慌慌张张的。
金喵喵一睡醒，睁开眼就瞧见左小蛮僵直了身子，耳根都泛红了，整个人像只煮熟的虾米，一动不动地痴坐在案前，甚至连书都捧反了还不自知。他悄悄地蹑足走近，不动声色的，从左小蛮背后窥见纸上的内容，不知不觉，呼吸不稳。
居然是春宫图。
金喵喵仔细看了，才发现左小蛮手里的册子只是像那些个“禁书”，笔法显得粗糙和拙劣，应是谁人随意撰画而成。
事实上，左小蛮确实无辜的，这些令人脸红心跳的东西也不知是从何而来，想了许久，她才忆起，此份大礼应全是拜萧瑟所赐，她“好心”的留下了纪念品，也不怕吓着了左小蛮这个还未长大的孩子。
金喵喵不作声，大胆地看，比着手势，半晌后，他突然出声，念起了本子上的大胆句子，“哦……原来是这样，人生在世，做 爱做的事，交配交的人，说得好。”他一拍掌，仿若明白了所有一般，笑得愉悦。
左小蛮一惊，“啪”一声，小册子从她的手中掉出，打翻了香茗，热气袅袅，蒸得小脸更是红透了。“胡……胡说什么。”左小蛮含糊地说，脸儿嫣红。“少说些乱七八糟的。”
金喵喵耸肩，颇有些怨言，“只许你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书，就不准我说乱七八糟的话。你们两个还真像……”他的话中有话，指的人自然就是古沐风了，只是左小蛮不懂，她急急地想要逃跑。
金喵喵目光紧紧地攫住左小蛮，使得她犹有坐如针毡之感，他又深觉奇怪地发问，“你一个姑娘家，看这些做什么。不都是男人……”
尴尬。
所幸的是，金喵喵非常人的思维，若是旁人见了大嚼舌根，她以后还真不知该如何抬头做人了，只是，他口中的质疑令她心生不服。
“不是我想看的。”左小蛮如此道，话锋一转，压下心中的羞赧，端起茶盏轻哼一声，慢条斯理地佯装镇定。“况且，难不成，只许男人看，就不许女人看了？”
左小蛮在金喵喵下手前，先执起“禁书”，静静地合上，尽力地不去想其中的盎然春色，顺手的，将此等祸害锁入宝箱内，断了金喵喵想纳为己有的念头。
金喵喵在后头呼喊，“你要去哪？留点好玩的让我打发时间吧？”他不死心地跳脚，蹲在宝箱前，双眼炯炯有神。
左小蛮不理他，径自离去。金喵喵那些小心思，她早就看透，如果他哪天动了坏念头，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为了世间的太平，她决意把那些毁人心志的东西藏得深深的，以免毫无自制力的金喵喵寻着了。
她可不想帮他收拾烂摊子，左小蛮不想以后有许多的姑娘挺着大肚子对她哭诉。
星子漂亮，在浩渺的天际悄悄眨眼，好看的事物就想要得到，明亮耀眼的星子如此，爱情也是。
左小蛮噙着一抹笑容，无声地站在古沐风的舱门前，未料那么巧，像是早有了默契，门仅仅是虚掩，并没有严实地关上，她轻轻一推，屋内一切进入眼帘。
满室氤氲缭绕，屏风圈住的热气趁着门打开的一瞬，扑面而来，空气潮湿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说不出的温暖还有……暧昧。木桶旁边堆了古沐风纤白的衣袍，他泡在浴桶里，下巴抵在手臂上，支着身体，闭着双眸，像是睡着了一般，朦胧中的一张脸，漂亮得不了。
古沐风依旧无声，呼吸平稳，长长的睫毛投下一扇浅浅的阴影，就连左小蛮进来也未曾察觉，真的，不知道吗？
左小蛮咽了咽口水，暗骂自己脑子里猥琐的念头，小手遮住双眸，却是不自觉地漏出一条缝，她眯着眼，背负罪恶感地窥视沐浴中的美男，这幅样子，着实有些像萧瑟手绘春宫图上某一张，如此想，她咬着嘴唇，两朵红霞浮上脸颊，又烫又热。
左小蛮掩耳盗铃般猫下身子，像是个害羞的贼，偷偷地进来，偷偷地出去。反正，好处都占了，美色尽入心底。若不是那么巧，若不是那么莽撞，古沐风也不晓得该是假装没有发现她，继续打盹；还是一语道破，叫住这有趣的丫头。
“嘭”一声，左小蛮一头撞上门板，捂着鼻子，耷拉下头，只听古沐风发话了，“谁。”
她灵机一动，捏住嗓子，硬着头皮扮演起了路人，“啊，我是负责打扫船舱的小菊。我这就出去，这就出去。”左小蛮慌慌张张的，几乎无法择路。
“小菊？没听过。”古沐风与她闹了起来，语气却是听上去正经异常，他抑制住快要溢出口的笑声，望着那个僵直背脊的左小蛮，细长的眸子里尽是温柔，“这样，小菊，你去把布巾给我取来。就在衣服旁边。”
左小蛮忙点头，又不迭地使劲摇头，若是被古沐风见着了“小菊”乃是她，岂不是谎言立即被拆穿了，她左右为难，走又不是，去也不行。
古沐风声音低低的，静静的，不假思索地像只慵懒的猫，他靠在浴桶里，双臂伸展，凝脂般的肌肤在水波下若隐若现。
她抛高头，以免鼻血不争气地汹涌而出，以袖袂半遮面地倒着走，单手摸索起桌案上的衣服，终于在其中寻到了一块像是布巾的东西，骑虎难下地伸长了小手，心吊到了嗓子眼，“古公子，布……布巾……”
手中一空，他接过。
左小蛮一喜，不待古沐风再说话，急匆匆地迈开步子。
古沐风笑，抓紧了她的手腕，迫使左小蛮转过身，四目相对，“小菊”、“古公子”、“打扫舱房”诸如此类的小谎话瞬间破灭。狭窄的空间里飘荡白色的雾气，水不怎么温了，古沐风的手出水时，溅起水花无数，落在左小蛮的脸颊上。
她却觉得脸越来越热了，古沐风看着左小蛮，一瞬不瞬，他笑，打破尴尬，“弄影原来还有个名字叫小菊……不知道还有多少秘密瞒着哥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秘密吗？
左小蛮怔住，无法作出一丝一毫地反应，直到脸上一片冰凉，古沐风湿湿的手将水划满她的面颊，凤眼微微上挑，其中有着恶作剧的芒彩，“发什么呆？好了，既然你叫我古公子，我也得给你一点惩罚。”
古沐风的手摸在她的小脸上，笑意款款。
左小蛮回过神，迅雷不及掩耳地掬起浴桶中的水，刷拉拉地全部抹在古沐风的乌发上、脸上、眼睑上。
两人笑闹成一团，不一会，左小蛮的身上也是湿漉漉的，发丝上沾了水珠，月色下，亮亮的，像是缀了饱满的珍珠。
古沐风眼中绛紫色的光芒悄然而逝，他对她微笑，那个笑容比山涧里泠泠的泉水还要清澈。他提醒道，“弄影，快去换了身湿衣服。我的水，也要凉了。”
左小蛮不好意思地搔头，下意识地应道，“好，这就去。”她吐吐舌头，赶忙走了，这一次，古沐风没有拉住她，因为他觉得胸口的伤口似乎疼痛了起来，看来神仙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尤其是耍阴的本领。
不仅是偷袭，还是喂了毒，可见，他们除掉让白的心，已然是坚硬如铁。
原本素净的水里，形状如同升腾的火焰中伤口中汩汩地漫出鲜血，酝酿起了朵朵红色的花，艳丽的、无声的浸染了清澈。
左小蛮回头，展颜一笑，记起了来这里想问的事情，她说，“沐风哥哥，你知道融仙是哪里吗？”
静默。
古沐风错愕，看着左小蛮的身姿离开视线，身上的伤痛显得无足轻重，他的脑海里徘徊起她的问题，融仙是哪里。
报恩，是他留下来保护左小蛮的原因。而喜欢，是他与神抗争也要保护左小蛮的原因。
她受苦，他愿觅至无间。
而左小蛮此刻的心也无法平静，笑容敛了下来，她独望月，任过路的风吹凉她的身体，吹醒她的心，左小蛮有难言之隐瞒着古沐风，而同时，她察觉到，她的沐风哥哥同样也有秘密隐藏在心间。
她不说，不代表不怀疑。
有时，要相信，人的直觉比眼睛看到的，还要准确。
古沐风病了。
三天了，无法下榻。
神的偷袭，已使得古沐风的本体受到的重创，普通人类的身体还是无法承载那致命的攻击，而让白的元神也逐渐被刀上的剧毒所折磨，神果真聪明，他们知道让白定然不会轻易舍弃古沐风的躯体，他们知道让白不会丢下左小蛮不管，他们知道这一次神有机会一举将九尾让白铲除。
狐倦折返了回来，这边古沐风生命垂危，而融仙也是鸡飞狗跳，险象环生。不远之地，融仙所有的魑魅魍魉即便是集合到了一起也无法与天兵天将硬拼，一场异常惨烈的战役即将拉开序幕。
经历过三百年前那场浩劫的妖魔们都殷殷期盼他们的首领——让白的归来，他们还记得那时候，是那个英俊妖异到令天地色变的男子，站在融仙的最高处，任猎猎的风撩高他的长袍，他镇定地微笑，睥睨众生，公然向任意屠杀妖魔天帝宣战，澎湃的眼神即便是现在忆起也是惊心动魄。
狐倦又在劝他，“少主，别管那么多了，赶快逼姓左的丫头找出你真身的所在，融仙，朝不保夕了。”她急得团团转，说出来的话软绵绵的，妖艳的脸上却是严肃到了极点的表情，散乱的发令她看上去有些憔悴，那是狐倦从来不会有的姿态，她最恨，不够妖媚，如今的她，的确是无法顾忌这些了。
古沐风叹息，倚靠着，闭眼养神，轻轻地道，“狐倦。还不是时候，小蛮还不能自如地使用左的力量。逼她，会害了她。”
狐倦脸色一白，攥紧手掌，强压住自己快要脱口而出的不敬之语，蓦地，她笑了，悠悠的声音寒冷彻骨，“少主，属下明白了，不能逼她。是吧？”
她懂了。既然不能强迫，那就顺其自然。
如何顺其自然，就由她高兴了。
狐倦恭敬地一福身，勾起唇边妖娆而诡异的笑弧，转身离去。
不消多久，左小蛮的船舱外传来了急促而慌张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只听有人喊，“海上来了妖怪，古公子被抓走了……”
古公子？古沐风。
“哐当”茶盏不稳，掉在地上，碎了。
左小蛮提起绣裙，神色紧张地冲了出去，迅速得像是一头灵敏的小鹿，而期间却是撞到了谁也未曾发觉，金喵喵见她慌忙至此，大为不惑，急急地跟在了后边。
她奔到船头，气喘吁吁，眺望不远处，果然有一艘不大的船，载着几个有些面熟的妖，不就是初见古沐风时遇见的那群家伙吗？
九头鸟、猪头怪、虎面人身怪、四不像，还有一些从未见过的妖魔，皆是长得奇形怪状，古沐风就落在他们的手里，像是一只木偶，静静地躺在冰冷的船板上，脸上无一丝血色。
左小蛮的心一疼，倒抽一口凉气，她娇喝，“你们为什么要抓走他！把他还给我！”她明知不可能，却是大声地对那群比划着妖魔抗议。
她见了古沐风被妖怪抓走已是心乱如麻，想到他若是会被他们生吞活剥更是心神俱裂。喜欢的人，总是能乱了心，她没有注意到周遭只有她与金喵喵、还有两个不知何处来的丫鬟，仅仅四人立在船头，而其他人仿若未被影响一般，依旧沉醉在梦乡。
左小蛮聪明的脑袋已经无法思考，她所有的精神全部集中在那一艘船上。
“哟，不就是当初那个没吃掉的小丫头吗？”九头鸟首先记了起来，吱吱喳喳地扭动着头，四处宣扬这件事情。
猪头怪舔了舔鲜红的舌头，淌着亮晶晶的口水，支吾道，“好吃，想吃，要吃，嗷嗷嗷……”
妖魔肆无忌惮地交头接耳，像是在嘲笑左小蛮的自不量力，想当初，是哪个小丫头跑得尘烟飞起，害怕得双腿发抖的。
海风猛烈地吹拂，夜深，愈发的大，夹杂着咸腥的味道，两个小丫鬟必须抱在一块儿才能勉强站好，而左小蛮竟然踩在船板的木箱子上，站到了最高处，渐渐地镇定下来，纤细的身子在狂风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喵喵，我引开他们注意力，你去救古沐风。”她嘱咐，坚定地信任身旁的他，即使他们同是妖，左小蛮也相信，金喵喵会站在她那边。
金喵喵点点头，见左小蛮从他的腰间抽走那把“清羽”——除魔弓，他劝道，“女人，教了你许多回，你都没射中过靶子，你这样，真的可以？别逞强，让我来。”他记得前几回教她射术的场景，每回不是脱靶，就是不小心射下个把无辜的鸟雀，他不仅有些怀疑她的能力，还担心她的安危。
他不想左小蛮受伤，那么多的妖魔，即便是他金喵喵也没有十成的把握可以救回古沐风。
“我可以。”左小蛮从容而自信地回话，“右手不行，但是，左手不一定不行。”她不肯离开，瞄准了钳制古沐风的九头怪。
她是左，不会任人鱼肉，她要他们知道，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只会逃跑的左小蛮，为了古沐风，即便是刀山火海，她也义无反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