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2)
他想平步青云成了神，也想与左小蛮在一起，当佐殿来找他的时候，心魔一动，竟应承了下来，从善如登，从恶如崩，一旦有了念头，就会一直想下去。
金喵喵仰望夜空，懊悔了，澎湃了，他信誓旦旦地说，“总有一天，我会靠自己的力量赢过你的。”若是他知道自己的天真所带来的后果，也许会悔恨得以死谢罪，此番心神清醒，他赶忙走前两步，对让白道，“别去，佐殿在里面设了诛邪阵，恐怕你一入即伤。”
“我知道。”让白像是看小孩一样的眼神，没有任何的责备，反而淡淡地笑着，“我若不去，小蛮怎么办。”金喵喵会如此做并不能怪他，佐殿为了引自己一战还真是费尽了心机，甚至连左小蛮也不肯放过，还是……青龙之死令他不能释怀。
约定的话犹在耳畔，那张得意微笑的小脸浮现眼前，“若是有跑腿的活儿，或者拼命的事情，你都得冲在前边。”
承君诺，定不悔。
话音方落，金喵喵的手松开了，不作声。
“我会带回她的。”
让白笑了，笑得很释然，月儿光芒皎白的光晕轻洒在他的白衫上，汇出淡淡的轮廓，一双细长的绛紫色的眼眸静寂如秋。
迷惑了，这样的他，到底是神仙还是妖魔。
渝州一老旧的屋内，烛光彻夜未曾熄灭，外人不知里边到底发生过什么，他们只听到传出的琴音和曲中的怅然若失，同样，也不会有人发现，被夜色覆盖的角落里，那一声掩藏在悠长更鼓中的深深叹息。
素衣，临风淡笑，犹如阳光委地，仿若天人。
“佐殿。你最好放开她。”紫色的双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古沐风与一脸震惊的左小蛮，衣衫不整，粉颊酡红，她听到让白说的话，小脸刷的变白，任谁也猜出了七八分。
眼前的古沐风不是古沐风，而是让白口中的佐殿？
“古沐风”不置可否，耸耸肩，笑得张狂，他道，“你来了，我自然会放开她，可是，你面对哥哥，不该是这种态度。”话是如此说，他却没有起身的意思，挑衅般地抚过左小蛮的脖子，展示自己的丰功伟绩。
有趣。
让白的眼里的怒火快要烧起来了。
“我亲爱的弟弟，何必生气，不过是个人类女子嘛，或许以后会沦为不仙不魔的怪物……”
左小蛮狠狠地瞪着“古沐风”，丝毫无法动弹，这该死的家伙居然对她下了定身咒，她的眼红了，屈辱的，愤恨的，幻想成了泡沫，在空气中碎裂有声。
坏就罢了，还利用别人的软肋，不可饶恕。
“闭嘴。”让白笑了，弧度浅浅的，他揪住佐殿的衣襟，冷道，“你要对付的人是我，不要迁怒于别人。”双生子，落得他们这般田地也算是一种悲哀，不知从何时开始，两人之间的战争就没有歇止，他知道佐殿寂寞，他知道佐殿有太多的不服，或许现时这样也是他一种发泄的方式。
佐殿恢复真身，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他同样抓住让白的衣衫，凌乱的发丝，小时候他们就是这样，同年同日生，性格却截然不同的两个小狐妖，让白叛逆不羁、佐殿沉默怯懦，让白经常“揍”佐殿，弟弟欺负哥哥总是那么可爱，有时佐殿在外被人欺负了，让白会第一时间冲出去为哥哥报仇，对方弱的打，强的也打，高两个头的黑熊精也敢赤手空拳地搏斗。年纪稍长了一些时，也是这样，佐殿越来越木讷，让白越发狡猾，倒也相安无事。
但是有一次，佐殿在妖之间修炼时被大十岁的母狐狸揍得鼻血直流的回来了，逃学躺在树上的让白一看哪能轻易罢休，随后，英勇如同战士的让白出现了，他倒是有风度，没有出手揍得母狐狸一个鲜血直流、哭爹叫娘，让白虽顽劣却有原则，从来不打女人，包括母的。
他只是剥了那个母狐狸的长裙，将她倒吊在树杈上，以示惩戒。
从此以后，佐殿恨死了这个弟弟，他是喜欢那个母狐狸的，即使是流血也是幸福的血。自此，母狐狸再也不敢来妖之间上课，听说是去了另一座山头，初恋就被自己的弟弟脱了裙子，这叫什么事情，这叫什么世道。
“混蛋，你不知道你入了我的阵你就没了妖力吗？混小子！”佐殿愤怒地踹了让白一脚，没有亮出法器，也没有利用优势使用神力，嘴里叫嚣道，“今天一定要让你认输！”
诛邪阵，妖力削，神力增。
让白眉宇高昂，冷冷地道，“你真幼稚。”
左小蛮听了，想笑，忍住了，这哪里是寻仇，倒像是两个小孩闹别扭。只是，她现在这般难堪的样子，她别过脸，瞪了眼锁骨上的点点红痕，一瞬间粉颊又浮上红云，佐殿是么，总有一天，她会报此仇。
臭狐狸。
只是，古沐风，真的死了，对吗。
人若是没有期待，怎么会如此悲哀。
“你……”佐殿听到让白说自己幼稚，脸色铁青，他攥拳，直攻让白门面。
让白嘴角轻扬，带着一缕永不褪色的笑意，神情洒脱如同一缕微风，没有东西能羁绊他的脚步，任他随心来去，那自信的模样着实气煞了佐殿。他不焦不燥，微微侧身，回避那一击。
佐殿咬牙，法器泠泠作响，两人缠斗起来，让白的妖力大减，几乎是只躲攻，诛邪阵、月圆夜，妖衰败之因全都凑齐了，他还能与佐殿交手，已算是修为高深了。
正在此时，琴音又起。
如同天外飞扑而来的粉末，漫天地洒下，令人避无可避，任谁都猜得到其中有异，左小蛮忙喊，“让白，小心。”
奈何，奈何。
承君一诺，洒尽吾血。
让白避开了大半，却还是闪躲不及沾染上了一些，粉末落身处，血流如柱，好好的、俊美的他，身上多了若干伤口，左小蛮永远也忘记不了这个画面，轻衫瞬间血迹斑斑，伤痕遍及全身，他掩着双眸，隐露出痛苦的神色。
花神掩帕噙笑，袅娜身姿而来，讨好地挨近面色莫辨的佐殿，“佐殿大人，怎么样，我的化妖粉不错吧。你瞧他那个样子，恐怕是要做个睁眼瞎了，哈哈……”话未尽，花神被一掌掴倒，美丽的脸颊极快地肿起。
再如何，让白是他佐殿的弟弟，是他故意引他入局，故意闹成这般，只是，他从来不料，也不想……让白失了光明。
一向狂傲自负的让白，若是没有了眼睛，会如何？
左小蛮几乎要跳起来，事实上，她的确得到了自由，猛地冲下去，忙揽住强撑住身体的让白，急急地问，“还好吗？你怎么样？让白，让白。”
“佐殿。满意了么。若是满意了，以后，别再招惹小蛮。”
怎么样才可以使一个人在受伤的情况下，心中惦记的还是另一个人的事情，天色渐渐明亮，不知不觉又是一天，屋子里寂寥无声，初生的阳光如血，月光逃亡，仙已去，不留只字片语。
“让白……如果不是我……识人不清，你就不会……”左小蛮自责，心口又剧烈地疼了起来，不是从前那种，而是为某个人担心的疼，有许多的感激，不知如何说出口，她何德何能能够得此保护，豁出性命的保护。
入诛邪已是大忌，此刻，让白勾魂的双眸睁着，却只剩下微弱的视线，他看到，她的眼里有隐隐的泪光。
让白还是让白，眼细长，笑容轻轻扬起，“别哭。”他的手抬了抬，抚了抚左小蛮额前的碎发，如此习惯的动作，安抚，还是安抚，摸索着怀里的纸包，递给她，“喏，你喜欢的糖。放心，我不爱吃，不会与你抢。”
他想起在困住自己的山洞里，曾经有一个狡猾的小姑娘，摇头晃脑地防着他吃她的糖，讨价还价的只为得到更多更多的糖。给她，都给她，她喜欢的，只要他有，只要她要。
“谢……谢。”左小蛮梗咽，分不清眼里的酸楚是因为心痛，还是因为这个不曾守信的狐狸，这一次，他做到了，可是，她不愿了。
让白觉察了她的心绪，叹息道，“别为我难过，你看……”他从纸包里拣出一颗糖，指了指其中的小窟窿，有些融了，“我们每个人就像是这些糖，若是残缺特别大的，那是老天太过喜欢它的甜蜜了。你尝尝，它是不是特别甜。”让白的意思是，若是他瞎了，也不过是上天太过看重自己，并非左小蛮的错。
左小蛮张开嘴，固执地不让泪落下，让白要是真的瞎了，该怎么办，“很甜。”
“那就好……”让白微笑，记住了她的笑靥，永远这么笑，就像不曾被我伤害我，小蛮……小蛮……
暗无天日，袭来，他的视线一片漆黑。
看不到东南西北，看不到爱恨情仇，为什么得到就意味着失去另外的东西，人生就是不断遗落和拾回的过程么。
太阳照临，只有她看得见，他，看不见。
眼角的泪水，终于落下，是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