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娜跟林是大学同学，同一所大学，不同的两个系。因为都在广播台当编辑的工作，才互相了解认识；一直把林当成一位大哥哥，每次林谈恋爱，娜娜都会喊林的女朋友为嫂子。甚至因为娜娜的单纯，连林的父母都把这个可爱的女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般看待，每次来看林都会记得带好吃的给娜娜。可是她是真的把他当哥哥，而他却不是。
林喜欢娜娜，但也仅限于喜欢而已。到了他这个年纪，爱也爱过了，痛也痛过了，早已经明白了婚姻和爱情的区别。被时间磨平了棱角，脱去了青春的激情，在父母精心安排下踏踏实实的工作，老老实实的活着，然后娶一个能够跟自己过一辈子的女孩，仅此而已。相亲几次都遇不到合适的对象，正好遇到了这个时候归来的娜娜，一个对他来说非常合适的结婚对象。
医院花园里有人的手机小声放了一首歌曲：邓紫棋的爱你。娜娜慢慢走近，那是一个长发齐刘海的女孩，疲倦的闭着眼睛靠在长椅上。
感觉到有人走近，女孩睁开眼眸，四目相对。不，是六目相对，娜娜近视眼，戴框架镜。
“你很痛吗？”娜娜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问，仅仅是女孩的眼神传达给她的信息。
女孩微笑。
娜娜一惊，这个熟悉的笑容，不止，包括：动作、姿势、眼神。
“你……”
“你的眼睛很漂亮，我很喜欢，”女孩开口，唇齿的慢动作在娜娜脑海中和一个人的影子重合。
不可置信的表情浮现在娜娜的脸上，“你和他……”
“很像是不是？”女孩好像料到了她要说什么。
谁能想象这个世界上有两个丝毫没有任何联系的人，甚至连性别都不同，却异常的相似，不是长相，而是感觉，灵魂的感觉，举止之间的动作，刹那眼神中流露出的情感。
女孩站了起来，极富感染力的声音说着颠覆娜娜常识的语言，“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他们就算把眼睛哭瞎了都无法派遣黑暗对自己的腐蚀，于是……”
女孩轻捏下巴，眼神中流露出的闪光点印在娜娜的瞳孔中，“于是乎就衍生出了另外一个她，在另外一个世界，用另外一种方式代替她的灵魂活着，宛如梦幻一般的实现着她无法实现的愿望，这样即使本体被这个世界撕裂，破碎不堪，也还有另外一个自己代替自己幸福的活着。”
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娜娜的发丝，喃喃道：“我的名字叫沫沫，泡沫的沫，”看着娜娜出神的表情，恢复正常人的模样，开玩笑道：“对不起，吓到你了，我刚刚说的仅仅是一个幻想而已。”
不！娜娜的眼泪一瞬间滑下脸颊，没有抽泣，没有声音，因为是心的泪滴。她不这样觉得，他一定是代替这个沫沫活着的另外一个她。
沫沫关掉手机走的很轻很轻，纱裙的下摆让纤长的腿若隐若现，正如她出现一般宁静，消失的也悄无声息。
“我！！”娜娜扭头大喊，却发现根本没有任何人。
风吹动树叶的“沙沙沙”声，在耳边歌唱，唱着人类用耳朵听不懂的心之歌声：我轻轻的离开，正如我悄悄的来；随风一过，带走你无尽的感慨。
“干嘛呢？”林轻快的声音打断了娜娜沉思。
“没事，”娜娜转过身，疑惑为什么林回来找自己，问道：“怎么了？”
“我想跟你谈一件事。”
看着林那郑重其事的表情，娜娜心里凉了一半。
没注意到娜娜的表情，林只顾自己说着。
“我妈妈想等你爸爸好了以后，我们就结婚，”林说的理所当然，就好像他们已经是好多年的情侣一般，“我妈妈说咱们都到了该结婚的年龄了。”
话说到这里他才有不好意思的感觉挠了挠头，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娜娜那面无表情的脸，“反正你也没有合适的对象，就咱俩过挺好的。”
娜娜歪着头看向林的脸，她第一次产生了这样一个疑问，难道真的是自己在外面工作时间长了，所以性格变了？为什么此时此刻的她这么讨厌林的这段说辞。
过了好久，娜娜依旧沉默不语。
林低下头，有点尴尬的说道：“你看你这么单纯在外面很容易被骗的，而且也工作这么长时间了都没找到什么合适的工作，就回来吧，我爸爸能给你找份工作，然后咱俩的工资也足够养活咱俩了。”
没错，在外面混生活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已经有过3年工作经验的娜娜很了解，林说的是一个特别好的归宿，只不过她……
“我……”
娜娜极力想出一套合理的说法来推脱掉这件事情，“我的工作还没结束，现在也没时间想这些，等我爸爸好了再说吧，好吗？”
娜娜没有直接否定，所以林心理就认定了她还是给了自己机会。而他却不知道，她之所以没直接说绝，是因为，林的妈妈跟娜娜的姑姑成为了好朋友，就算明明知道这次林来帮忙是有目的的，害怕亲戚脸上不好看，也不能现在撕破了脸。
“好，”林又恢复了轻快的声音。
那~东，娜娜心里悄悄的问：假如我没有见到你，是不是最后的结局就是这样了呢？
娜娜苦笑了一下，看着林的侧脸，想起了曾经林那意气风发的大学生活，眉飞色舞的跟她说着自己的梦想。
林忘我的说着：“我想组织一个乐团，玩音乐。”
林激情的打电话告诉娜娜：“来看我表演啊！！”
林自豪的跟娜娜介绍着，“这是我们的女主唱，是不是很漂亮？”
可现在的他，眼睛里已经失去了青春的影子，原本明亮的眸子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浑浊。
此时此刻娜娜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尊严啊、抱负啊、自我啊，在经历了成长和时间的冲刷，完全都被磨平了，消失殆尽了，这就是生活。
回到病房。
娜娜和林互望了一下，不解为什么爸爸和亲戚都不在，刚想找一个护士问一下。
突然妮妮急迫的声音传了出来，“姐，不好了。”
一惊，“怎么了妮妮。”
妮妮气喘吁吁一边跑向他们一边喊道：“姨夫出事了，你快来啊。”
手术室门外，娜娜呆呆的站着，无法相信的语气问道：“不是手术很成功吗？”
娜娜的姑姑一脸憔悴的说道：“就你刚刚出去的那一会儿，医生来查房发现急性脑出血。”
理智压抑着自己的脾气，反驳着：“不是出血的地方都确定过了吗？”
“一个意料之外的地方出血了，”一句话将她打入万丈深渊。
呆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任由妮妮抱着自己，却是半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2个小时之后医生出来了，仅仅说了一句话，“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那~东，娜娜的灵魂轻轻的问着：你知道这一刻我是什么感觉吗？好似天都塌了，我的眼前一片模糊，明明我还睁着眼睛，眼镜也在，我身体里所有的力气都被抽掉了，我的灵魂被禁锢在这个僵硬的身体里，痛苦的哭喊着，它想哭，想叫，想拼命的折磨自己，却又什么都做不了，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绝在了外面。
那~东，你是怎么走过来的呢？看着自己身边的人，离开自己而去。
那~东，你是怎么能笑着对着这个世界的呢？我现在好讨厌这个世界。
东，这个世界真的有上帝吗？为什么仅仅因为他一个人的孤独，就要创造出人类？而不管我们到底想不想出生。
东，既然上帝创造了我们，为什么又要让我们那么脆弱，这么轻易的死去，不是喜欢我们吗？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们？
东，这一刻我好想毁了这个世界，或者毁了自己。
东揉着自己酸疼的脖子，发烧刚刚好，又落枕，真是祸不单行。
文文将所有需要审阅的文件都放在了桌子上，“经理，我帮你捏捏吧？”
“噢！好，”东头都不抬的放开脖子上自己的手。
文文的力道恰到好处的捏着，漫不经心的问道：“经理，你好久没去做按摩了吧，整个肩膀的肌肉都硬了。”
“是吗？”东大脑不在线上的答着，“伦都没叫我，我就忘记了。”
“噢，对了，”东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志来做交接工作了吗？”
文文点点头，“他的秘书来过了几次，我把部分的员工资料交给他了。”
“呵呵，”东笑了笑，“他有他自己的做事风格。”
突然手机响了起来，文文拿了起来，一看开头，H市的电话区号，递给了东。觉得应该还是那个搞怪的娜娜妹妹的告状电话，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接起来，开玩笑道：“喂，小妹妹，这次想让东哥哥变成什么呢？”
文文强捂着嘴，让自己不笑出来，她是头一次见东这么说话，实在是可爱了。
“东哥哥，姨夫他死了，姐姐都不会哭了，你什么时候过来啊？”妮妮已经哭的泣不成声了。
那~东，你当时赶来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呢？
东，如果你没有来，我会不会就彻底痛恨这个世界了呢？
东，是不是仅仅因为你还在这个世界，我才不会觉得我身处于地狱？
东，我不够坚强，曾经我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可是在看见你的瞬间，我就明白了，我依旧脆弱的如同玻璃一般，正是因为你的安慰和呵护，我才能坚持到了现在，从过去开始就这样。
东，如果你没有来，我是不是就会选择离开这个世界了呢？
东，我特别想告诉你，正因为有你在，我才可以依旧保持着你想要的娜娜模样。
挂上电话，文文递上东的外套，就说了一句：“经理，我马上打电话定机票。”
葬礼前得准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长辈们强忍着各自伤心撑着所有的一切。这就是长辈的无奈之处，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要支撑着走下去，因为还有无数小辈依靠着他们，哪怕他们自己也仅仅是想找个地方静静地平复自己的心情。
谁对娜娜说什么她都毫无反应，披着厚厚的大衣跪在地上的垫子上。明明曾经她也跪在这个位置上，可是那个时候有一个男人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替她撑起了整个世界，而现在这个男人却躺在里面，仅留了娜娜一个人。娜娜内心嘲笑自己，人明明应该越长大越坚强，结果她反而是越长大越脆弱，真是没有用啊，看着大人们都在角落里偷偷的拭泪，更加嘲笑自己的没用，可现在的她真的什么都不想做。
“姐姐，”妮妮小声的呼唤着。
娜娜机械式的转过头。
“姐姐，你吃点东西吧？要不喝点水也行？你都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妮妮一直都最在乎自己的姐姐，因为每次小时候被家长批骂，或者被小朋友追打，姐姐永远都会站在自己面前，为自己遮挡，甚至有时候为了跟大人抗争，跟大人吵架。
娜娜的手摸着妮妮的头，勉强笑道：“没事，妮妮，我就是单纯的没有胃口而已。”
“就是啊，娜娜，”林的妈妈游说道：“你不能不吃东西，饿坏了自己的身体怎么行，乖吃点吧。”
“对不起，”娜娜有气无力的说：“我真的不想吃。”
胃抗拒着对任何食物的欲望，让她好多次拿起食物又都放下了。
“唉！！”林妈妈无可奈何的叹气，“这孩子也怪可怜的，挺好一小孩，又单纯又可爱的，小时候没有妈，现在又没没了爸，你说这以后也没个依靠。”
“别说了，”娜娜姑姑阻止着。
娜娜知道林妈妈后面要说什么，一定又要开始表现自己家的可靠能力，可她一点都不想听，站了起来往卫生间走去；她不想去厕所，仅仅是想远离人群。
“娜娜，”林在后面跟着娜娜，“你要去哪里？我陪你去啊？”
无力转过头，轻轻摇了摇，一声不吭的走了出去。
拿起电话想给东发个信息，要编造一个怎么样的借口呢？还是撒谎说自己很好？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无神的眼睛，一脸的憔悴。要么打个电话？一定要笑着的，要快乐的，可怎么都笑不出来。算了还是别打了，也许东此刻正在忙也说不一定，快点撑过去一切吧，然后回到东的身边，然后……然后……然后是什么呢？娜娜不知道。
蹲靠在墙上，眼泪模糊了视线，不敢大声的哭泣，捂着脸无声抽泣着。好想被东抱在怀里，哪怕是梦，哪怕仅仅一瞬间，也许都能抚慰一下自己抽搐的心。
深吸一口气，用纸巾擦了擦自己的脸对镜子挤出一个笑容，猛拍自己的脸颊，安慰道：“萧欧娜，坚强点，怎么能什么都靠东呢，对不对？”坚持着僵硬的笑容，“要坚强，要坚强，不要这么矫情。”
拖着身体一步一步的走回礼堂，迈进，抬头，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礼堂正中间。娜娜一惊，不可置信的瞪大着眼睛看着。
身影转过，那张完美无缺的俊容，若有若无的笑容，深邃的瞳孔。
怎么会？怎么会是……？怎么都无法相信的意识告诉自己，这一定是梦，明明自己什么都没说，自己根本也没发短信，也没打电话。
“娜娜，这个人是？”姑姑快步走到娜娜身边小声询问着。
但是现在的娜娜根本无法回答，眼泪一瞬间涌了出来；积压的全部情绪，包括无法描述的相思之苦全部转化成了泪水，倾泻而出。
“对不起，”比平时声音稍微哑了一些的声音，温柔道：“我来晚了。”
不，东你来的一点都不晚，一点都不，刚刚好，就好似深陷泥潭的人正好遇到救助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