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一道唯美的画面,却被夏衿悠一声尖叫打破了宁静。
而后,夏衿悠的尖叫似乎并未造成任何影响,周围四周又恢复了静谧,一片漆黑,微弱的烛光忽闪忽暗,周围的屋子破落,零碎的窗纸勉强糊在窗木上,破落的木门吱呀吱呀地随风摇曳,让这里变得更加诡异。树叶随风摩擦发出的萧瑟声音更是让夏衿悠心中一紧。
夏衿悠眼睛四处瞧着,双手环抱住自己,整个人变得神经兮兮起来。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她之前走过的地方都是灯火通明的,就这块地方暗得要命!更加要命的是,这里还时不时响起女人哀怨凄厉的叫声。
夏衿悠双手合十,在原地里转着圈,嘴里神神叨叨地嘟囔着:“天灵灵地灵灵,急急如律令!南无阿弥陀佛!观音菩萨保佑!我是好人!我真的是好人!”
而在夏衿悠身后不远处的黎景却是泰然自若,薄凉的唇瓣上扬起一抹戏谑的弧度,目光带着几分探究地看着夏衿悠,这丫头居然逛到冷宫来了,看看这丫头满脸惊恐的可怜模样,他倒要看看这平日里无比嚣张的女人该如何应对。
本以为夏衿悠会强撑着淡定,自若地离开这块地方,毕竟这丫头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强装镇定的本事,这个丫头可是玩得不错。
但夏衿悠的举动却出乎黎景的意料,他忽略了夏衿悠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她可不似黎景想的那么镇定自若,此时夏衿悠蹲在地上,双手抱膝,把脑袋埋在怀里,没出息地呜呜地哭得像个孩子。
从黎景的角度上看,夏衿悠一头黑色长发,一袭白衣素槁,加之她可怜兮兮的哭声,倒是与此情此景相互融合,毫无违和感。
她自己瘦弱苍白的模样就像是个鬼魂。
冷宫是废妃所居之地,吵闹琐事多不说,此地极为阴森,又不是重要地方,平日也仅有大门有一两个人看守,这种寒夜,宫人不知道躲哪里避寒了。
没有人拦着,夏衿悠才能糊里糊涂地进了冷宫。
夏衿悠有时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运气,她住的地方是皇宫腹地,离这鬼地方肯定很远,她胡乱去逛都能兜到这鬼地方?!
在这个疏于管理的冷宫,废妃半夜三更随处乱逛已经是常事了,这不,夏衿悠正想起身逃跑,一抬头就看见了一个衣着破烂,披头散发的女子,杂乱的头发披在脸上,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向着夏衿悠的方向走来,夏衿悠被吓得双眼瞳孔放大,连连后退。
“啊!!!!!”
一声尖叫响彻周围,划破了寂静的天空。
“鬼啊!!!!”
又是一身尖叫,夏衿悠一直后退,直至瘦弱的后背撞到了墙,脸上布满惊恐。
可能是因为夏衿悠的尖叫,这边的人越来越多,个个双眼阴森地看着夏衿悠。
她们离夏衿悠越近,夏衿悠的身体颤抖得越厉害,双眼布满泪水,身体贴着墙,眼珠四处转动想找出口,却发现周围围满了那些女子,吓得目瞪口呆。
僵持许久,夏衿悠确定这些女子不是鬼物,却还是被吓得不行。
夏衿悠看那些人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贴着墙移动,还没走几步,她发现那些女子跟着她一起动,猛地全身僵硬,吓死她了!
又是僵持许久,夏衿悠不动,她们也不动。
突然,夏衿悠灵机一动,闭上眼睛,就这么往地上一摔,整个人向死尸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暗处里的高大身影怔了一下。
夏衿悠咬牙,强忍着疼痛,手臂开始渗透血,白色的纱布上绽放出绚丽的红色。
这一摔摔得她骨头都痛了!
夏衿悠悄悄睁开一只眼偷看,发现有几个人跟着她躺在地上,嘴里哀怨着,瞬间无言以对,这些女子是傻子吗?
不过有一些人看见夏衿悠这个样子,愣住了,然后走上前去,用手戳了戳夏衿悠,一脸好奇。
夏衿悠强忍着疼痛,面部狰狞,除去她的手伤不说,就她们这样戳也是够难受的,你说你的手脏就算了,指甲留得那么长干嘛?!就像针一样!
而且不是一个人戳,是一群人戳,还是一群用力地用针一样的指甲戳啊!
夏衿悠觉得自己的计谋失败了,因为好像这群人对戳她很有兴趣,就连躺着的那几个人都过来了。
夏衿悠咬牙,师…师父说了,万事…事忍开头,要忍,忍,忍,忍你个头!
夏衿悠一个激灵,起身,不管不顾一股脑就跑,晕头晕脑乱跑了几圈终于找到出口,离开了那个鬼地方,她跑出去还隐约听见叫骂声,“大晚上在这里干嘛?天气这么冷,老子已经够受气了!还要管你们这些废妃!”
夏衿悠瞬间怔住,一身冷汗,脸色苍白,她刚刚去的地方。。是。。是。。是冷宫?!
冷宫是。。是死人呆的地方啊!师父跟她说过,冷宫每天都死人,还是含着怨恨的恶鬼!冷宫地处阴冷,最适合养鬼魂的地方!
夏衿悠用颤抖的手捂嘴,瞳孔放大,一股脑想往她的寝殿方向跑。
回到寝殿,夏衿悠就站在门口不停地拍身子,像是赶走晦气,又是一股脑坐在地方,哭了起来。
于是,当黎景站在夏衿悠面前的时候,夏衿悠没受伤的抱住那只受伤的手,强行抱胸,眼眸挣得大大的,粉嫩的唇瓣微微张开,脸色苍白,一副十分惊恐的模样。
在看见那帝王专属的紫黑龙袍的一角和黑靴,却丝毫认不出来人,哭声却停止,本来还抽动的瘦弱肩膀也突然停下来,整个人安静如雕塑,就是死活不肯把脑袋抬起来,就当没看见,她现在可烦了!万一被鬼魂缠上了,可完蛋了!
师父说过,恶鬼最最是难除的,会缠一生让你去地下陪她的!
“是朕。”黎景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响起,夏衿悠知道没办法装看不见了,丝毫没有听清那人在说什么,惊吓状,跟回了魂似的猛地站起来,正想逃走时一只手被抓住了,夏衿悠这回事一动也不敢动了。
“是朕。”黎景重复了一遍。
夏衿悠这才反应过来,一点点地转动过来,仿佛这个动作,耗了她一生的时间。
可不就是一生吗?万一被治个不敬之罪,她就得下去下面陪别人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样,黎景一只手负在背后,一只手握着她小小的手,双足伫立,一副威严,目光戏谑地看着夏衿悠。
转过身的那瞬间,夏衿悠似乎是比看到那个废妃的时候还要惊慌,猛地甩开黎景的手,地面上突然传来了“砰”的一声,她双膝跪地,夏衿悠那样子看得谁都替她疼,她脑袋低下,心疼地摸着自己的膝盖,大声地说道,声音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参见皇上!”
时间又像静止一样,这个臭皇帝没有叫她起来。
黎景恍了神,夏衿悠的模样,像极了她。
当年她也是如此,蜷缩在角落哭泣。
许久,黎景这才上前走了几步,不假思索就拉住夏衿悠的手领着她往前走,夏衿悠便像着一个木偶似的跟着他走。走了许久,夏衿悠才木木地小声问一句,“皇上,你要带我去哪?”
“你说呢?”
黎景哭笑不得,倒是不计较夏衿悠对他的不敬了。
夏衿悠痴痴地笑了,看着黎景宽大的背影,心里突然萌生了一种安全感。
一袭紫黑衣袍,一袭月纱白衣,黎景宽大温暖的手掌包裹住夏衿悠的小手,构成了一幅温和唯美的画面。
然而,黎景只是把她带回寝殿,没有走几步,手一推,门一关,夏衿悠已然在寝殿之内,而黎景早已不见身影。
回忆中最深的东西,就这样被挖掘出来,黎景的心隐隐作痛。
原来一个人活的太冷了,也需要一些温情。
夏衿悠身子颤抖着,窝在角落里一夜未眠。
次日一大早,夏衿悠就让人给她准备柚子叶水,把自己彻底洗干净,把晦气赶走才算作罢。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很快就到了帝后的成亲典礼,整个皇宫都洋溢着一派喜气洋洋,挂满了红色的礼花,后宫也都开始忙碌起来,就连小家伙也被嬷嬷换上了红色的小衣裳。
一箱箱贵重聘礼被抬入兵部尚书府,迎亲队伍足足有一条街那么长,其中以一颗极为罕见的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最为贵重,夜明珠又被誉为凤珠,加之其罕见,周贵妃曾向皇上讨要过这颗夜明珠多次无果,如今黎景以这颗夜明珠为聘迎娶新后,让自恃为后的周贵妃如何咽得下这口气?生生地被夺走了凤印和大权不说,如今更要给昔日她不屑为伍的女子俯首称臣。
其次,皇上还下旨大赦天下,他给予新后如此殊荣,如何能不让周林两家反目成仇?
一道旨意,一颗夜明珠,离间了两个世家家族,割断了两家利益,所谓兵不血刃,黎景运用地十分好。
他向来知道,后宫是最佳的战场。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从皇宫出发到林尚书府,一派喜气洋洋,大半天折腾后,皇后的红色轿辇也从皇宫正门被一步一步地抬进来,后面尾随着冗长的嫁妆,盛况空前。
夏衿悠抱着小家伙站在东宫门口,仰头看着灰暗的天,浅叹一声,这后宫的天,怕是要变了。
夏矜悠笑笑,眼睛眯成两条缝,不过她十分喜欢这变化啊!
入夜,帝后成亲典礼正式拉开帷幕,长乐殿从内至外顺着宫阶铺上一层长长的红毯。宫妃,王宫贵族,朝廷重臣和他们的家眷们恭敬地跪在长乐殿的宫阶下两旁。
烟斜雾横,言笑晏晏。
黎景身着一身紫黑龙袍,上面绣着的五爪金龙霸气凌厉,伟岸的身躯一步一步地向着长乐殿的宫阶走去。在他身畔的,是头戴用金线缠绕而成的凤冠和九尾凤簪的新后林汶音,她着一身大红嫁衣,外袍后面绣着一只展翅昂头的凤凰,与红色的外袍相衬,如涅磐重生,高贵优雅。一层红纱遮住她的面容,赋予她一种朦胧感,她身姿优雅高贵,又不失大方得体,倒是得了不少朝廷老臣的夸赞。
帝后同行,共赴长乐殿。
耳畔一直响起一句整齐恭敬的声音,“吾皇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千岁”
夏衿悠抱着小家伙,站在宫阶下看着这幅场景,啧了啧嘴,这个皇后不简单!
林汶音自然不简单,兵部尚书的嫡长女,自幼丧母,能在继室的压力下还能成为尚书府最受宠的女儿,可见其不一般。
夏衿悠斜着眼看了一眼周洺玉,看着她强忍狰狞的模样,开心地笑了,林汶音是真正的凤,是她如何将她那个八羽凤簪做得再像九羽也比不上的凤。
看见周洺玉不开心,她就开心了。
夏衿悠突兀的笑惹得所有人都向她看来,夏衿悠自然不会承认,眼珠一转,脸上布满笑容,“太子这是高兴呢!”
夏衿悠看见大家都不注意她了,夏衿悠才松了一口气,本以为没事,却对上了黎景凌厉森严的目光,夏衿悠不解,心中却猛地一颤,头低得越下深思了一会儿,瞬间眉头紧锁,夏衿悠你真是蠢到家了!拿谁做挡箭牌不好,拿太子当挡箭牌?!
小事还好,要是日后在生死面前也把小家伙丢出去,她也活不了!
自从上次这臭皇帝在猎场跟她说那些话后,她好像变得神经兮兮的,夏衿悠斜着眼睛看着黎景高大伟岸的背影,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如此下去是绝对不行的,如果她不懂平复自己的心绪,无论做什么都容易打草惊蛇,别说别人了,这个臭皇帝第一个就饶不了她,杀了她是迟早的事情。
夏衿悠低头,眉头紧蹙,直至仪式结束。
一系列繁文缛节结束后,便是宫宴。歌舞升平,酒池肉林,一派奢靡。
如今已经是子时,小家伙已经趴在夏衿悠的怀里熟睡了,她自己也有些昏昏入睡,但其他人仿佛不知时分似的,依旧谈笑自若,言笑晏晏。
夏衿悠的目光向最上端的黎景,他依旧一副威严冷峻的模样,他的面前摆放着许多精美的膳食,却没有见他动过筷子。
这幅情景不禁让夏衿悠感慨,原来帝王,有时也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