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施微看来,折雪郡主一直是一个心机深沉,杀伐果断又恩怨分明的人,看似柔弱客气,实则是个笑面虎。不知是什么令她卸下防备,如此温柔婉转起来?正想到这,萧折靡骤然讽刺地笑了一声,不复之前的温存,表情格外冷冽。尽管如此,她仍然尽力将眼睛睁得大大的,呼出一口长气,轻得好像风中柳絮和飞羽,浓密的眉睫投下一片阴影:“施微,今日是九月三十了吧。”
施微点头,凝视着她冠盖满堂华彩的绝艳之容,低声回答:“正是,明日便可启程回楚。”
萧折靡收敛了情绪,轻吸了一下鼻子,垂下头来,回首笑盈盈地告诉她:“今天,原本是我大婚之日。”
她笑得实在太灿烂,以至于会让人误以为她心情应当格外愉悦。
“啊?那为何郡主还要拖延时日?若是二十二日就起程回楚的话,说不准是来得及的……”施微惊诧,她发现萧折靡的双眼似乎隐隐有些泛红,但又并不十分明显,只是极淡极淡的浮泛着。
“因为——他的心上人不愿意他娶我,所以他就不娶我了。说来实在嘲讽,连我自己都觉得挺好笑的。”萧折靡拉过施微的手拍了拍,微笑着与她对视,眼中情绪被雾气笼罩,只看到深邃一片:“不过你知道我这个人,不喜欢别人替我做决定。所以我回去之后也要礼尚往来,替那位姑娘做一回决定,施微我相信你会帮我的吧?嗯……那位姑娘是楚国圣上的蕉宁夫人,她以前,大约刚好叫绣浓。”
“是她?!”
刹那施微眼中杀气腾腾,双手握成拳,连这两个字也说得咬牙切齿,恨不得饮其血,吃其肉。
“是她。所以施微,你只能跟在我身边,跟我回帝京,否则你连进皇宫都困难,更别提刺杀她了。”
“属下施微,定当助郡主一臂之力,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
施微跪伏在地,神色坚毅,拱手后长长一拜,而萧折靡欣然受了这一拜。
十月初一,宇文炎派了车马送她们回楚国,同时通知了重仪太子于楚国边界荀桑接人,临行前,他笑容懒散,饶有深意地告诉萧折靡:“也许我们还会再见的,本王真期待……你说本王要不要当众抢人呢?想必你们楚国东宫,重仪太子的脸色会很好看吧?”
宇文炎习惯性伸手去触摸她的脸颊,动作轻佻且暧昧。但萧折靡偏头避开,也是森然一笑:“陛下若不怕死,尽管来楚帝京。若不幸走着进来要躺着出去了,我看在这相识一月的情谊上,亦不会吝啬于赠您一副三尺薄棺,葬您这一世英名。”
果然够伶牙俐齿的。
宇文炎暗红色袖袍抖了抖,兴趣盎然地刚要开口,却又听到她加了一句:“或者说一世骂名?”
他猛然手一紧,目光便锋利如刀刃,冷眼看着笑得千娇百媚的萧折靡拂袖转身上了马车,然后抓了一把车帘,皮笑肉不笑地告辞:“陛下,多谢您这一月款待,我这便告辞了,不必远送,留步,留步。”
说完便唰地放下车帘,遮蔽了她犀利的目光和阴沉的笑容。
车驾缓缓离开,驶向城门。
宇文炎保持着这个姿势沉吟了许久,最后还是豁然一笑,对着远去的马车说了一句:“这么有趣的一个你,若不是为了那个交易,本王——朕也许打算食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