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副官在666团部见到万毅，没待回师部，枪声四起，师部来电话通知转移，万毅站起来说：“内部情况有变，到十字路，报告山东分局后再定。”万毅与刘万胜一起。由周广庆率领的665团二营机枪连、333旅军士队护送，到了十字路，见到朱瑞，万毅作了介绍：“常师长最亲近的副官。”刘万胜讲了常恩多病情，朱瑞说：“我们很难过，一定找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药，一定要把常师长救活。”出来看到王维平，管松涛，不禁痛哭，要他们给常师长报仇。管松涛带着57军独立旅的两个连，奉命急行军刚刚赶到十字路。一行人到了朱梅，驻这里的抗大得到消息，有大部队到达王家房前，狗叫得厉害，已派人侦察去了，刘副官马不停蹄，去了王家房前，正是新开到的111师起义部队，刘副官直接找到手枪排，看见场园外有一站岗的，常师长在此休息，这里凉爽，他睡着了。刘副官没有惊动，去找郭维城、孙立基，他们讲了工兵营叛变，特务连英勇还击，有爬墙头的，向里扔手榴弹的，师长说：走！刘副官又到常夫人处，回家换了衣服。到场园问哨兵，仍说师长睡着未醒，走到常师长身边，试试鼻子，没有气息。这时是1942年8月9日凌晨，一位优秀的中共特别党员、东北军111师师长、“八三”起义卓越的领导人常恩多与世长辞了，享年47岁。
朱瑞、万毅、王维平等人闻讯赶来，与郭维城、孙立基等一起在常恩多遗体前默哀。朱瑞以低沉的声音说：“同志，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洪图当晚并不知情，他在到达小房前的那天晚上，临睡前才摸到口袋里的那封信，打开一看，是他哥哥洪旺从扬州邮寄来的。他已结束淮阴的生意，返回扬州，父母在此尚好，很惦记他。再，告诉他许雪华去世了。还有，镇江的张二姨娘和她的丈夫张三爷，在一次炸弹行刺中，张三爷和恩洪当场死亡，张二姨娘重伤不治而亡。
简直是五雷灌顶，他整个儿懵了，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夜深人静，他真想大哭一场。忽然有人推门而入，桌上的一盏小油灯，早已油尽芯草儿干，带进来的一股风，油灯噗嗤一声灭了，洪图忙着添油，一双手把他按回床前，夜色中辨认：是孟白，悄悄地说：“睡不着，想和你说几句话就走。”洪图点头，强抑悲痛，与孟白闲谈，孟白说：“你说话怪怪的，你哭了，发生了什么事？”洪图勉强展开笑容说：“整天累的，嗓子难受，没事的。”
洪图夸赞孟白这段表现突出，尤其昨晚，发现行军方向错误，扭转了行军方向，要不，裹挟到叛军那里去，我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孟白顺势提出：“既奔向光明，我要求参加中国共产党。”洪图一怔，马上安慰她：“你这是要求进步，太好了，我支持你，我同样想参加共产党，现在已经到了抗日根据地，要当八路军，我们两人共同寻找，谁找到就告诉一声，早晚会达到目的的。”孟白凝视半晌，说：“你又骗人，我已认清，你早已是共产党了，你不是帮我找，而是介绍我入党。”
孟白笑道：“你忘了小房前村，你托我保存书籍，叮咛不准看，你以为我那么老实，我偷看了，是《共产党人》党刊，有毛泽东的发刊词，你不是党员，会有那本书？”
洪图似乎点头，摇了头，又点了头。孟白紧追不舍：“还有，还有……”
洪图大惊：“你还有什么？你的要求忒多吧。”孟白笑了：“还要你确认：你要做我的男朋友，不要给我打哈哈，你一直耍滑头。”
洪图叹了口气，他这时真的没有这样的心情，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他漫不经心地面对孟白伸过来的手，握了握，点头承认：“你放心……”一个滚热的身体扑向他的怀抱。洪图不由自主地又流下了热泪，似乎是为孟白的激情所感动，又似乎为死去的雪姑、雪华而伤感，为音信渺茫的薛秀而怀念。
多年后，洪图仍念念不忘那段往事，他填了首词《朝圣朝·寄远方》：
忽闻鸿影横空去，恰洪流落处，
风卷浪花百千层，盼春光延伫。
南州双玉，清江雪舞，苦长宵难度，
别来相隔万重山，有深情谁诉？
尽管有不少部队叛变，但是，111师起义，与国民党反动派“消极抗日、积极反共”的反动政策彻底决裂，在国民党反动派掀起第二次反共高潮方兴未艾时举起义旗，它的伟大意义和政治影响是不可低估的。
百事待兴，洪图顾不得个人私事。翌日，万毅主持起义部队营以上军官会议，洪图被通知参加了，他见到阔别一年多的万毅，他仍然那样文雅、豪放，他热情地对洪图说：“小洪，坚持下来了，好样的。”一股热流涌上来，洪图几乎激动得流泪。
“坚持”，这两个字有多么沉重呀！洪图回想他1939年6月入党，1942年“八三”起义奔向光明，他所以能坚持下来，赢得陶景奎的赏识，宋迪玺、龚晓清的信任，主观上是自己不张扬、含蓄、自律、客观上是许雪华、薛秀给他涂了保护色，找到了保护伞，再加上江南名门望族和老牌教会学校的光环。这些必然的、偶然的、主观的、客观的种种因素交织融合在一起，才使他能够在国民党政治部，这个最反动的机关里存身四年，这是难得的历史机遇，本应十分珍惜，而自己却无此自觉，要脱离这支部队去呼吸自由、新鲜的空气，一连几次也差点成功，完全忘记重任在肩，主要是张苏平的正确领导，才得以幸存下来，并在关键时候，发挥了作用。他对照我党在国民党地区的工作方针：“隐蔽精干，长期埋伏，积蓄力量，以待时机，反对急性和暴露。”那真是太正确了，自己的亲身经历，完全验证了这一经得起历史考验的真理。
张苏平回来了，他对洪图讲：“山东分局认为我们这段工作有成绩，决定恢复我们党的关系。”同时被恢复的还有特务连长张德福，洪图很尊敬，佩服张苏平，他真是好领导，单从他常（恩多）在张（苏平）在坚定的决心，不以个人政治生命为念，审时度势，以大局为重，拒绝两次“撤退”指示。尽管中共111师工委力量有限，张苏平名为工委书记，直接联系的秘密党员仅有两人，张德福和洪图，关键时候都发挥作用。还有深受工委影响的常恩多，更是功勋卓著。如果张苏平指导有偏差，其后果将不堪设想。
这时，他得知常师长去世消息，因为敌我斗争需要，暂不发丧，由万毅代师长，郭维城任副师长兼政治部主任，王维平为政治部副主任，洪图深深地怀念常恩多，虽然接触不多，但他的崇高品德，以及在危难时对他的保护和知遇，却使他终生难忘。中共111师工委一直未接到是否批准常恩多入党的通知，因此，大家一直以为常恩多是东北军的爱国将领，我党可靠的好朋友。直至十年浩劫，他竟被诬为“大军阀”，掘坟挖墓，弃尸扬骨，引起刘唱凯（万胜）的愤慨，上告到中央，经周总理过问，查明常恩多是中共特别党员，重新安葬在临沂烈士陵园内，他生前未透露半句，他是隐蔽埋伏的佼佼者，中共111师秘密党员的典范。
参加起义的合计有111师部大部、333旅旅部、662团、665团、666团各一部、于总部一部、特务团1营，共有官兵2700余人，家属近300人，步枪1200余支，轻机枪60挺，自动步枪30支，短枪200余支，重机枪2挺，迫击炮、平射炮各2门，马84匹，电台20余部。（大部分是于总部的）
111师走向新生，一支新的人民武装诞生了！
于学忠从起义的111师包围圈里逃出去了，他惊魂未定，立即命令由皖北带两个营返回山东的331旅旅长孙焕彩，升任叛部111师师长，收拾残局，妄图夺回甲子山区。于学忠在台潍路西与51军军长牟中珩会面，牟说：他想不通常恩多为什么临死前起义？于学忠一脸茫然。
“八三”起义的消息传播到国统区，曾被孙焕彩残酷迫害，差点丢掉性命的原661团中校团附李鸿德，在皖北阜阳得到消息，国民党机关报《阜阳日报》大字标题：“万毅率百十一师投共，”李鸿德欣喜若狂，赶快收拾行装，经过多少艰难险阻，重返新111师。说万毅率111师投共，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八三”起义前夕，他还扣押在鲁苏战区特务营里，他没有参予“八三”起义，但他的越狱，却是“八三”起义的导火线，他不负众望，出任新111师师长，正为把新111师建立成青年的党军而奋斗。
蒋介石震怒了，重庆军委会下令通缉万毅、郭维城、孙立基和洪图，每人都有赏格，洪图也不例外悬赏600大洋追捕。在历史的洪流里，洪图从一个温文尔雅的爱国青年逐步成长成一名优秀的共产主义战士，洪图想：我一个小小的中尉，怎么和起义将领等量齐观，再想想，国民党政治部两任主任，对他那么信任，“八三”起义后，那帮政训员们全部被押解到抗日根据地，其后按党的政策，全部被释放了。他们毕竟吃了大亏，恨透了他，这在某种程度上，验证了洪图隐蔽埋伏的重要价值。
这正是：浪卷千层雪，功高百世芳！
2004年12月21日初稿
2010年1月21日第二稿
2012年7月24日第三稿
写于广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