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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雪极(上)

镀银城的天空自那日瑜爵逃离之后,就一直很阴沉。

“龙大人,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一名天极门弟子跪在龙锐翔面前。

龙锐翔点了点头。“好,你回去禀明掌门,此处局势已定。我和慕容基即日起程。”

“是!”

一名蒙面男子从内政室的侧门走入,他见那天极门弟子开之后扯下了面罩。取下面罩的时候,那英武的脸上现出一条刀疤。这人正是前日与龙锐翔合力刺杀瑜爵的蒙面杀手,天极门四俊杰之一的慕容基。他看了看坐在瑜爵常坐的那张太师椅上的龙锐翔,说:“呵。这眼下,瑜爵的城堡是没什么问题了。只怕瑜爵逃到什么地方,哪天又会出来闹事了。”

“瑜爵。不用担心。官位再大,离了权位单打独斗,也就是个小角色。至少这次之后,他很难再对天极门产生威胁了。暂时不用担心他插手凌云的计划。”龙锐翔面无表情,话语中带着轻蔑。

“真是佩服你,居然在这样一个窝囊废身边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卧底。”

“一切都是为了凌云大人!”龙锐翔依然面无表情,仿佛他的脸生来就不会有表情。

“你做事就是太绝,我领来的那一小队天极门门徒和你那一小队影卫,偏要都杀掉。好歹给我留几个啊。”慕容基说道,龙锐翔冷冷地说:“你那日在擂台下让我动手,瑜爵也看到了你的小动作。派我领一队人来追杀你。若不是雪寒岚在附近,我也不会杀这么多人。怪只怪你做事不干净。”

慕容基冷哼一声,拿起身边的一件粉彩瓷瓶,把玩了一会儿,笑了笑:“这爵爷家中宝物不少啊。要不是凌云大人的吩咐,我还真想拿几件带回去!”

“你想拿也没法拿了。我们今晚要轻装出发。向南走。”

“莫不是……又有新目标?”慕容基叹了口气问,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很明显。

龙锐翔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阴云,道:“冰释坤那边失去了联系,临威城的探子给我消息说雪云殇和雪寒岚分别去了南方和西方。这次我们先拿下——雪云殇。”

同一时间——雪寒岚与冰释坤对决那天的午时,天空突然变脸了,暴雨倾盆而下。

静安庐外。碧海湖边。一座孤坟。一个人。

坟头墓碑上写着“师父”,无名无姓,只有师父两字。

那人是雪云殇,跪在墓前,任凭风吹雨淋。

碧海湖畔,远处,两个人雨中而立。其中一个就是当夜偷袭冰释坤的神秘男子,他撑着纸伞,默默地看着雪云殇。他的身旁站着另一个人,那人身穿黑袍,袍上的兜帽将整张脸完全蔽住。他没有撑伞,但是雨点却没有一滴落在他的身上。

那黑袍人用低沉的声音对身旁的人说:“青龙,事情做的怎么样?”

被称为青龙的男子抱拳道:“师父。我于前日告知雪义营救雪寒岚,今日凌晨成功挑拨冰释坤,并将其引至雪寒岚处。现冰释坤已死,雪寒岚和雪义启程去了临威。”

黑袍人道:“不错。看来凌云又要头疼一阵了。”

青龙道:“师父,我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但说无妨。”

“师父为何要保护雪族这两个小子。”

“到时候自然明白。”

青龙点了点头,看向雪云殇,道:“这小子自从赎到了棺材的钱,便在这里跪了两天了。”

黑袍人转过身去,步入竹林中,一个余音传来:“青龙。雪云殇最近会比较危险,你最好跟着他。还是老样子,不要惊动他,也不要让他知道有人在帮他。”

青龙抱拳道:“是,师父。”

“师父。”雪云殇开口了,“我不能再等了。我这就去找雪寒岚要个说法。师父,等我报了仇,杀掉了那所谓的‘六邪’,我就会回来告诉你。我一定要重振雪族!”

雪云殇早前已经将身边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拿了去临威城当掉,换了一些盘缠,用其中一部分换了一口棺材,葬了师父之后跪守了两天两夜。按理来说应该要继续守孝。但是,心中的怒火已经让雪云殇无法再等,他只想尽快找到雪寒岚。

“先去临威城驿站打听一下再说。”雪云殇想到。临威城临近皇城,是四海最大城市,其驿站通往四海各城,雪寒岚想走,必须要经过临威城驿站。

雪云殇边想边走进静安庐。偌大的庐中此刻空无一物,就像雪云殇被仇恨包裹的心。雪云殇取出师父留下的手札。这手札是师父云游四海之时所记录下来的种种见闻,以及一些武功的心得,上面详细记载了上乘境界的特征:传四海之内,鲜有高手得以突破上乘武学之道。南有原雪族族长雪无痕,北有原冰族族长冰惊炎,及某庐陈某人也,此三人,乃得正统武学传承,苦修数十载,终习得上乘境界之力。据史载,此境界古已有之,时人称之曰‘弥阳之力’。十数年前,另一诡道六人凭空而出,有诡力可与弥阳之力抗衡,此六人称此力为‘玄阴之力’。玄阴之力与弥阳之力背道而驰,却凶险异常。因六人合力歼灭雪族,手段狠毒,故称此六人为‘六邪’。六邪者,有一疯癫者,自名‘暗影邪神’,曾阻我营救雪无痕;有一者,名曰冰惊弦,是为冰惊炎之弟,雪族灭亡之后数年间亦随冰族销声匿迹;有一者,乃天极门门主凌云;亦有一者,乃此六人之首,无人得知姓名,只知其自称‘归尘’;余二人不知其名,不知所踪。

还有一部分记载了雪族废墟的大致位置和雪族的密道出口位置。“雪族废墟,琉璃之南。有一密道,此为本人救出雪族二子之地。”这段话深深印在了雪云殇的心中。

临威,琉璃。雪云殇决定,先去这两个城市再说。

“师父,请问你的符咒,是何时习得的?”说话的人是雪寒岚。他此刻正和雪义撑着两把伞走在临威城的大道上。两人前进的方向似乎是临威驿站。

“哦,那个符咒啊。”雪义淡淡地说,“师父出生在孤烟城。师父的父亲懂得很多天道之理,我幼年随他学习了很多天地奇学。他去世之后我跟随了一名云游术士又学习了一些咒法之术——你也知道,孤烟城都是些云游术士——后来么,雪族灭族之后我逃回了孤烟,其间终于靠自己的参悟领会了上乘境界,这些加在一起,为我在符咒领域的突破奠定了基础。”

雪寒岚微微颔首道:“师父,此次我们也是回孤烟城么?”

雪义顿了顿,和蔼地笑道:“对,回孤烟城养伤之后再作打算。”

“你们哪里都不用回了,先回答我的问题再说。”

两个人的对话被一个声音打断。两人从雨帘中看去,五步之外站着一个人。

“得来全不费工夫啊。”那个人,就是来到临威城的雪云殇。

“弟弟,你通过试炼了?”雪寒岚讲话依旧冷冷的。

“什么试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因为这个可恶的刻印,师父死了!”雪云殇怒吼道。

街上的行人纷纷侧目,有些人从路边店里探出头来,有的已经开始指指点点。

“这不就是上次打擂台的那个小子么。”“这小子又来闹事啦,上次我的生意就是被他给坏了。”“他又来干什么啊。”“嘿嘿,说不定有好戏看。”

雪寒岚没有理会嘈杂的声音。他皱着眉头思索着什么。

良久,问道:“为何?”

“为何?因为我伤及五内,师父为了救我,耗尽内力而亡!”雪云殇怒意不歇,整条街上都充斥着他的叫喊声。

“不对。”雪寒岚道,“一定不对,这不可能。”

“他就是当年那个小家伙么?”雪义插嘴道,“果然很没有教养啊。看来导师,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很重要。”

“你说什么!”雪云殇被雪义的话激怒,举拳冲向雪义。

雪义取出一张绿色的符,默默一念,掷向雪云殇。雪云殇见那符咒于半路消失,也不多管,只是突然间,觉得这十步路仿佛一百步、一千步般,越走越远,没有尽头。

雪云殇怒吼一声,放出全身内力,却仍然破不了这般幻像。

“力量太弱了,怎么破得了我的缓步符?”雪义笑道。

“你这老儒生!别用这种妖术,有种拳对拳说话!”雪云殇继续嘶吼着。

“师父,兄弟之间的事情,就不劳烦你出手了。”雪寒岚说话间已到雪云殇面前,一式破极手轰在雪云殇身上。雪云殇如遭雷击,半跪在地。他却仍不罢手,举掌横劈雪寒岚,雪寒岚侧身一闪,恰好用刀鞘挡下一掌。

整个过程,雪寒岚撑伞的左手就没有动过一下。“这把刀给你了。我跟师父要去孤烟城养伤。等你参悟了上乘境界再来找我吧。”雪寒岚轻蔑地将冰心雪刃掷到雪云殇面前,径直朝驿站走去。“不要走!给我站住!”雪云殇身体麻木,想移动身体,却栽倒在地。雪义走过雪云殇身旁,看了看他,叹叹气道:“无痕之子,怎会如此不济……”

“可恶!”雪云殇不甘心地以拳击地。是啊,只有这样,怎么能打败暗影邪神,和那些可能更强大的敌人们?雪寒岚在走进驿站的时候回头看了弟弟一眼。“刀中封印着我的一成上乘内力,靠它绝对可以突破你的极限。能不能用好它,就要看你自己了。”

“走吧走吧,散了散了。这小子完全是不堪一击么。”“就是,一招就败了,还以为有多了不起呢,也就是个混混而已。”“还什么雪族之子。我看哪,都是假的。”

周遭一片嘘声,围观的行人们没了兴趣,也不管这倒在地上的雪云殇,各自散去。大雨落在雪云殇身上,初春的雨,竟让人觉得如此寒冷……

“我该怎么办……师父……”雪云殇不禁恸哭起来,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顺着雪云殇的脸颊滴落。骤然间,这雨停了。

“光哭是没用的。起来吧。”一个温柔的声音从雪云殇背后传来,雪云殇回头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这女子不过二十出头,身着浅蓝色绸衣,肤如凝脂,映雪生辉,仿佛从画中走出的仙女一般,她挎着一个小囊,内里似乎放着草药,一手举伞,挡住了落在雪云殇身上的大雨,一手伸向雪云殇。她就那样站着,看着,一双深邃的眸子像是看入了雪云殇的心里。

时间似乎停了下来,雪云殇慢慢把手伸向眼前的仙女。那女子浅浅一笑,握住雪云殇的手,将他拉了起来。雪云殇看着眼前的女子,竟然呆住了。

“你是姓雪是么?”那女子问道。雪云殇这才回过神来,原来这雨还在下,只是眼前这位女子撑的伞,将他们与世隔离。雪云殇这才发现自己离那仙女不过三拳距离,那女子身上散发出幽幽兰花香气,沁人心脾,雪云殇竟一时失语,半晌才痴痴答了句:“啊……是……在下雪云殇……”

那女子抿嘴笑了笑,转而说道:“我本是西边小城的医师,路过此地遇上了传闻中雪族的后裔,也算是一种缘分吧……来,将你背对于我,我且来看看你的伤势。”雪云殇点点头,转过身去。那女子只是轻轻将手放在了雪云殇的背上,隔衣轻轻触碰之下,雪云殇竟然感觉到一股暖流沁入五内,适才的疼痛全然无踪。“你背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又是谁处理的?”那女子缓缓问道,雪云殇在这舒缓的声音下,竟然完全没有了先前的恼怒:“这伤是我哥给我的什么刻印,我不知道它到底有何用途。但它却害死了我的师父。我师父用尽全力救下了我,自己却遭仇家围攻而亡。”

那女子眉头一皱,道:“请雪少侠节哀……这么说伤口是令师处理的了?”雪云殇转过身来点了点头。那女子又回复微笑,道:“少侠可否告知我令师所葬之处?如此仁义之士,小女子定当一拜。”雪云殇低下头道:“吾师……吾师葬在城东……篁竹林静安庐边……”那女子见雪云殇伤心如斯,便牵过他的手,道:“云殇。一切都会过去的。就像这场雨终究是要停的。”雪云殇只觉得思绪渐渐宁静下来,他闭上眼睛,呼吸着潮湿的空气和伞下的幽香。

雨声渐停。暖阳让雪云殇重新睁开双眼。女子已经收伞。看着雪云殇笑道:“看,太阳出来了。”雪云殇望着艳阳,点了点头。“好了。我先走了。你之后去哪儿呢?”女子轻声问道。雪云殇回过头道:“我要去琉璃。然后去雪族废墟。”女子笑道:“看来我们不同路呢雪少侠。我会去祭拜令师的。咱们后会有期。”雪云殇看着女子作揖转身,才意识到一个很大的问题。

“……不知,能否告知……”

那女子只是回眸一笑道:“你的心中不是已经有我的名字了?”

“仙女……”雪云殇愣愣地看着这个清丽的身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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