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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阴家有女初长成(6)

惨了!惨了!果然好奇心害死人!这回还不知道阴识会怎样罚我,他……他不会打我吧?那……惨了,要不然我赶紧装体力不支,直接昏倒?

跟个没头苍蝇似的,我在园子里乱钻,心里只想着可千万别被阴识当场逮到,否则绝对是就地正法的下场。

找了个僻静的墙角,我缩着肩膀蹲成一团。闭着眼睛念了千万遍阿弥陀佛,再睁眼时四周静悄悄的——阴识没有抓到我!

忐忑不安地小小松了口气,我用力拍打胸口。天啊,刚才紧张得差点儿肌肉痉挛。

衣袖倏地被一股力道使劲往下一拽,我险些被拽得失去重心,猛回头,却正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眸。

“妈呀——”我终是被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你好啊,我们又见面了……”

“你搞什么?如果想报复,拜托正大光明地来,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你知不知道?”心里火大,我不客气地扬手打他的头。

“呵呵。”他居然也不闪躲,任我打骂。

我打了两下,竟再难下得去手,只得悻悻地收手,低头瞥见自己破裂的袖管,不由无赖道:“你看看,都是你!居然把我袖子扯破了,你赔!”

“好!”他满口答应,一手托腮,笑意盎然地望着我。

我被他盯得心里发怵,顿了顿,突然想起一事,不禁指着他叫:“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家伙不是别人,正是晌午被我在后门口踹了一脚的登徒子,这会儿他的左半边脸颊还有些异样的红肿。

“你刚才为什么找刘秀?”他答非所问。

我倏地抬头,将他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这小子,长相不俗,假以时日必然是个大帅哥,难不成……

“你是刘秀?!”

他笑得只见牙齿不见眼:“不是!”

我好不失望,这表情落在他眼里,琉璃般的眼眸一闪,问:“这么急切地想找刘秀,难道你就是阴家的女公子阴丽华?”

我张了张嘴,见鬼了,好像这全天下已经无人不知阴丽华对刘秀有意思!

“不,不会。”他喃喃自语,“如果你是阴丽华,没道理不认得刘秀,你到底是谁?”

我倏地站起身,单手叉腰做恶人状,居高临下地戳着他的脑门:“小鬼,别没事找事,显得自己多能耐似的。我就是阴丽华,怎样?不可以么?”

“你当真是阴丽华?”他诧异地站起身,高出大半个头的身高优势,顿时让我嚣张的气焰为之一顿,“原来你就是阴丽华。”他伸手摸了摸红肿的左脸,眼神有些迷惘地看着我。

我不愿跟他浪费时间,想想接下来要面对的阴识暴风,我就一个头比两个大。左右瞅着无人,我猫着腰准备溜回房去换下这身扎眼的衣裳。

“喂——”身后突然传来他异常响亮的喊声,我脚下一滑,险些摔趴在地上。“丽华,你记住,我叫邓禹!”

跷家

世上有后悔药吃么?

看来是没有。

那次无礼乌龙事件后,我被阴识罚去一月的例钱,外加责令禁足。不仅如此,阴识认为我既然能够爬窗,说明我身体恢复得极好,禁足期间膳食由原来的一日三餐减为两餐,除了水果和素食外,一应荤腥膳食全部免除。

他命令我每日面对宗祖绣像思过,早晚一个时辰,不得懈怠。

可怜我每天瞪着管修的那张老脸,憋了满肚子的牢骚,却不能问候他阴识的祖宗八代——唉,谁让姓阴的和姓管的偏巧是一个老祖宗。

在我被关禁闭的第三天,邓婵来看望我,顺便辞行。

我不大好意思向她打听刘秀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怕她又会胡思乱想。想到那个笑起来很欠扁的俊美少年,于是临时改了话题。

“老听你提起你哥哥,你哥哥是谁我都还不知道呢。”

邓婵狐疑地看了我一眼:“难道你就只记得刘秀一人么?”言下之意大为不满,我急忙讨好地给她倒水。

“我哥哥名叫邓晨,字伟卿,你就算不记得他,总该还记得他和刘秀的关系吧?”她故意揶揄我。

我装傻,含糊其词:“那个……不大记得了。”

她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叹气道:“刘秀的二姐刘元,嫁了我哥哥,她是我嫂嫂!”

我吐舌,关系怎么那么复杂啊!这么一个圈子兜下来,好像每个人都是亲戚一样,阴、邓两家真不愧是新野两大家族。

“那……邓禹又是你的什么人?”

她瞪圆了眼睛,显得十分惊讶:“邓禹?你怎么知道邓禹?他不是我什么人,如果非要扯上关系的话,那就是他也姓邓,算是我们邓氏家族的一脉宗亲,在族中论起辈分,他乃是我的远房堂弟。”

我点点头,我原以为邓禹既然姓邓,必是邓婵家人,如今看来关系还是扯远了。

“那他为什么也会来我家,难道不是你们带他来的么?”

“嗳。”邓婵笑了,“你可别小瞧他,邓禹年纪虽小,在邓氏家族、新野,乃至南阳郡,他都是极有名气的一个人物。”

我脑海里浮现出那张欠扁的笑脸,有些不大相信邓婵所言,她看出我的质疑,笑道:“邓禹十三岁便能诵诗,名动乡邻,其后受业长安太学,学识才情,堪有人及。这样的人平素就是拜贴相邀,亦未必能请得来,这次他是念着同窗之谊才肯陪刘秀同来。若非瞧着他的面子,那么讨厌刘秀的表哥,岂能让刘秀踏入阴家大门?”

我摇头,怎么觉得邓婵口中所说的邓禹另有其人,实在无法和我认识的那个小鬼联系在一块儿。

她眨眨眼,抿嘴笑:“其实,你若是对邓禹有意,我想表哥必会乐意应允这门亲事。”

“开玩笑!我对那种小孩子可没兴趣!”

“小孩子?”她哭笑不得,端着茶盌的手一颤,竟是把水都给泼了出来,“你……你以为你有多大?邓禹虽尚未及冠,可是以他之才,登门说亲之人早如过江之鲫。你呀你,真不知你是何眼光,什么人不好挑,偏偏挑了那最最没落的刘姓子弟。”

不行!不行!为什么无论我说什么,每个人都会把我和刘秀扯到一块儿去?我连这个刘秀是圆是扁都不清楚,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白白占我便宜?

邓婵走后第七天,阴识命人送来一套崭新的襦裙给我,这让我很是意外,除了年前他曾打发柳姬给我做了几套新衣外,按理禁足期间他不该对我这么殷勤才对。

有道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果然,收到新衣的下午,大忙人阴识出现在我眼前。我一丝不苟地跪在管修的绣像前,目不斜视,腰杆挺得笔直,只当他是空气。

脚步虽轻,我却能感应到他正在我身后缓缓踱步,目光如电,如芒在背。过了良久,他才漫不经心地开启话题:“新衣可否合身?”

“大哥送的,自然合身。”

身后沉默片刻,忽地嗤声笑起:“你怎知这衣裙便一定是我送的?”我诧异地回过头去,在触到他似笑非笑的古怪神情后,心里突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升起,“某人说,这是他给妹妹的赔礼。”

我恨不能一头撞上墙去。这个该死的邓禹!一句玩笑话,他居然当真了,当真了不打紧,他竟然还用了这种正经八百的方式来谢罪赔礼。

噢,我能预感到阴识接下来会说什么了。

“你和邓禹……”

“萍水相逢而已。”我不假思索地打断他的话,不知道邓禹那个笨蛋有没有恶人先告状,如果被阴识知道我的行为如此反常,大异于他的乖乖妹妹,那我……

“丽华,其实邓禹条件不错。”他在我身前跪坐下,一副兄兼父职的温柔模样。不得不说,此时的阴识是十分感性迷人的,声音低醇,极具诱惑力。

我险些被他的神情勾得失了魂。

“你不妨考虑一下,我瞧邓禹对妹妹如此上心,也许……”

“不……不可能。”我及时回神。好险,果然不能贪恋“美”色,差点儿就中了阴识的套子。

阴识脸色一变,刚才温柔如父的神情一扫而光,他厉声喝道:“难道你还执迷不悟?”我被他翻脸比翻书还快的速度吓了一大跳,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拂袖而去。

一个月的禁足时效很快就满了,在非本人意愿的节食运动下,我成功瘦身。这一个月我倒也没闲着,重新练起了跆拳道,汉代的房间就是方便,特别是阴家这种殷富之家,为讲求舒适度,房间内地面上全都铺着席子,这还不够,冬天又在席上铺了一层毡罽。进门便需脱鞋,穿着袜子在毡罽上走来走去,软绵绵轻飘飘,感觉特别奢侈。

我的房间空间很大,仅是一间内室便有四五十平米,室内除了一张八尺长的木床、一张三尺五的三面屏风榻、一张书案、一张食案以及数盏座灯外,别无他物,汉代的家具中还没有出现椅子、板凳之类磕磕绊绊的累赘东西。

这样的布置和道馆很相似,我又让人把屏风榻、书案搬到外厢,留了张食案便于我直接坐在床上吃饭。我把能省的空间都省了下来,在内室中辟出一个二三十平方的无碍空间,专门练习跆拳道。

一天下来,我便将身体柔韧度完全打开,感觉特别得心应手,唯一要说有什么缺憾的话,那就只剩下身上扰人的长裾了。

汉人服饰华丽却也繁琐,一般女子着裙,内里皆不穿长裤。即便有穿,也是那种胯裆缝得很低,裤腿又肥又大的纨袴。

穿着这样的裙裤练习踢腿,特别是凌空腾挪,简直要我的命。我琢磨了两天,终于让胭脂缝制出我想要的那种贴合腿型的中长裤,胭脂起初只是不解,但是等她看到我穿着她缝制的裤子,腾空飞身踢腿时,那张震骇得说不出任何话的小脸足足让我笑了三天。

我喜欢穿男装,因为只有男装可以不用穿长裾,而且男装的下裳比起女装的深衣裙摆而言,要宽松许多。

反正,在我这个外行人眼里,也实在分不清男式深衣和女式深衣的区别。怎么穿都差不多!

我一直认为一月期满便可以开关放风,我甚至前天就开始谋策外出计划,准备出去大肆采购一番,因为口袋里没钱,我还提前和阴就商量好,这个月暂时先借他的月钱来使。可没想我的一切计划赶不上阴识的变化,就在我满心欢喜地准备出关前,他叫琥珀送了一具古琴过来,说是已替我请了琴师,要我安心留在房里等着学琴。

我当时就懵了,瞪着那具古琴,一把抓过来就要往地上砸。要不是胭脂抱得快,估计一架价值不菲的古琴就得当场粉身碎骨。

“姑娘三思啊!”胭脂声泪俱下。琥珀脸色发白,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两腿打颤,扑通坐倒在地。

我舒了口气,强忍着胸口的郁闷,把琴缓缓放下:“你放心,我不砸琴,这琴看起来也是件古董,搁到两千年后那就更加值钱,砸了怪可惜的。”

我一松手,琥珀胆战心惊地抱住琴身,当即跳开,离得我远远的,生怕我再发狂。

“我累了,想歇会儿。胭脂,你和琥珀都出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胭脂和琥珀一脸心悸地走了出去,等她们带上门,我飞快地换装,衣裳照旧换成男服,然而男子的发髻却是我一个人无论如何也盘不起来的,无可奈何之下,我只得顶了一头披肩长发,从窗口直接跳了下去。

这还真得感谢阴识,大概是原来怜惜妹妹体弱多病之躯,所以将寝室安排在了一楼。这若是搁个二楼、三楼什么的,我哪敢这么肆无忌惮地见窗就跳?

脚刚踩到实地,忽听跟前有人沉声道:“姑娘,请回!”

我倒退一大步,只见阴禄站在窗底下,躬身向我一揖到底。

有那么一瞬间,我万念俱灰,没想到阴识那么狠,居然连一丝退路也不留给我。我的拗脾气顿时上来了,回去乖乖听从他的话学琴,只怕这辈子都难逃被他耻笑的下场。

“姑娘,请回!”阴禄姿势不变,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我一不做二不休,不等他站直腰,抬手一记横劈,掌缘凌厉地劈在他后颈。阴禄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头朝地地栽下,直接趴到地上不动了。

我的一颗心怦怦乱跳。自打考上黑带,实战时和师兄师弟们没少喂招,甚至还练习过掌劈木板,我向来都是全力施为,绝不留情。这会儿虽然刻意收了几分力道,但是毕竟心里没底。

我小心翼翼地弯腰,伸手试探他的鼻息:“喂,你一个大男人,可别虚有其表,那么不经打啊。”

几秒钟后,我松了口气,还好,还有呼吸:“阴管家,对不住了!地上凉,你躺会儿就起吧。”我吐了吐舌,驾轻就熟地往后院摸去。

绑架

七百顷田地到底有多大?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徒步步行了一个上午,原以为自己必然已经走出新野了,可是到田里向耕作的农夫一打听,却发现原来自己还在阴家的地盘上打转。

土财主!阴家果然有钱,据闻阴丽华的父亲阴陆在其七岁时便已过世,可以想象一个如此庞大的家业从此压在长子阴识肩上,他需要有多大的胆识和气魄来一肩担起这个重担。

一方面怀着对阴识的点点愧疚之意,一方面又不甘心被他禁锢在狭小的房间里,乖乖地做大家闺秀,我内心交战不已。

到得晌午,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出门时逃得太过匆忙,身上连一件值钱的东西也没带。路旁荒僻,除了庄稼竟是连个歇脚的馆舍也不得见。

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两千年前的落后,不禁更加怀念起在阴家的锦衣玉食来。阴识虽然要求甚严,但至少他对我这个“妹妹”还是挺够意思的。

好容易过了庄稼地,在穿过一片树林后,我终于无奈地承认自己迷路了,在林子里绕了半天跟鬼打墙似的,愣是没能走出去。

绿荫华盖,鸟鸣虫啾,好一派早春气息。

我腿软无力地扶住一棵树,欲哭无泪,早知如此,就算阴识让我琴棋书画无一不学,我都不敢再这么任性了。

“哞——哞——”

我耳朵猛地竖了起来,侧耳再听。

“哞——”

果然没错,是牛叫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从左边树丛后传了出来。踉踉跄跄地奔了过去,拨开一人高灌木丛,我的眼前不禁一亮,一辆牛车赫然停在树丛后的空地上。

“天不绝我!”我兴奋得手舞足蹈。

“什么人?!”还没靠近牛车,猛听身后爆出一声厉喝,“好呀,居然还有人敢偷我们哥仨的车,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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