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的一个夜晚,鱼镇的夜色燥热而寂寞,荒草丛生的田野里通宵地发出各种虫鸣的声音,搅扰得米勒根本无法入睡。他缓缓起身,坐在椅子上抽烟,希望内心里的惆怅能够随着烟雾而挥发,然后继续睡觉。可是,连续抽完几支烟后,米勒依然没有睡意。相反,他越来越兴奋。此刻,米勒想出去走走,于是,他拿起最近常带在身边的洞箫就走出了家门。
现在是凌晨时分,整个莫家村笼罩在朦胧而暧昧的夜色中,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恐惧。米勒来到门前那片荒芜的麦田里,拣了个空阔的地方坐了下来。思绪惆怅,回忆翻滚。十多年来,米勒从未像现在这样落寞与颓败。失去了青美,他就意味着失去了一切。米勒不再是那个憧憬未来的男人了,他觉得自己身处绝境,周围是一片沼泽,自己越是挣扎就越是沉沦。
思来想去,米勒把所有的怨恨与愤怒集中在青美身上了。如果不是她,自己岂能落得今日的下场?那个曾经让自己万般爱恋的女子,现在想起来却是咬牙切齿、怒火中烧。不过,米勒并不认为青美就过得幸福,一个正常而美丽的女人与一个傻子在一起,正常的生活都难以为继,更别奢望幸福了。在人们的传言中,黑飞连男欢女爱都不懂得,那么,青美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想起这些,米勒竟然产生了给青美打个电话的冲动。
要给她打电话吗?当拿出手机之后,米勒却有些迟疑了。仔细回想起来,米勒与青美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通电话了。自从两人在决裂的路上越走越远时,他们就再也没有过真正的交流。米勒恍惚记得,他们最后一次通话时发生了激烈的争吵,青美在电话那端哭得稀里哗啦。她甚至哭喊着说:“看在我们曾经那么相爱的分上,放过我吧。真的,我求你了。”在那段风雨飘摇的日子里,米勒的言行举止处处暗藏着刀子,非要置青美于死地。
想了半天,米勒还是给青美打了这个电话。“青美,是我,永远爱你的米勒。”米勒的话里充满了甜言蜜语,就像回到了热恋中的那几年。
“你怎么想起我了?”青美语气微弱、温婉,里面夹杂着惊讶,似乎一直在等待米勒的电话。她说,“我还以为这辈子你彻底将我忘记了呢。”说完,青美在电话里抽泣起来,米勒能够听见泪水滴落的声响。
“我从来没有忘记你,无论你是我的恋人,还是黑飞的老婆。”米勒不知不觉间抽起烟来了,他的话语间充满了尼古丁味道。他说,“只是我不好再打搅你的幸福生活了,只能在漆黑的夜里默默地思念着你。我把心底的话都说给了满天的星星,它们会代替我来想念你。我把所有的思念都融化在洞箫声里了,难道你没有听见吗?”
“幸福生活?不,米勒你不知道我的苦衷,我一点也不幸福。嫁给这样一个傻子,只能一辈子独守空房,哪里去找幸福生活?”青美的哭泣声越来越大了,眼泪“啪嗒啪嗒”掉落的声音一次次刺激着米勒的耳膜。
“别哭呀青美,无论什么时候,我永远是你最坚强的依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米勒永远还是那个爱你的米勒。”米勒在电话里回忆和青美一起走过的路,向她追忆曾经的美好年华。他很清楚,只要青美听到这些蜜糖般的字句之后,她就会沉浸在过去的美好里,就会被深深地感动。
“我还是觉得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是最幸福的,那些欢颜笑语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青美的语气渐渐平缓下来,眼泪滴落的声音慢慢消融在天鹅绒般夜色里,“可惜的是,我再也找不到那种甜蜜与温暖了。”
这个夜晚,米勒忘记了还对青美说过些什么话。总之,他突然变得口若悬河起来,一直对她滔滔不绝,说过的话仿佛比过去十几年都多。后来,青美对米勒说:“其实,我曾经想过回来找你,可是……”
“可是什么?”
“我曾经伤害过你,抛弃你嫁给了一个傻子。”
“我不在乎这些。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在乎。”
“你还能像从前那样爱我吗?”
“失去过一次,我比以前更加懂得珍惜了。”
“嗯。那么,你现在在哪里?”
“我家门前的麦田里。”
电话突然中断了。米勒错愕地捏着手机,“滴滴滴”的声音一直在耳朵里回旋。
在一片漆黑之中,青美来到了米勒面前。她是奔跑而来的,所以,伫立在夜色里气喘吁吁,丰满的胸部若有节奏地高低起伏着。米勒看着陌生而熟悉的青美,既惊讶又感动。短暂的生疏之后,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米勒不断地在青美的耳朵边软绵绵地说:“你知道我是那么想你,那么爱你。”说着,他炽热的嘴唇就开始在她的脖子和脸颊上游弋。
一股清香扑面而来,米勒全身滚烫起来,血液奔腾,一次次冲击着他的心房。他衔着她的耳垂,温热的气息从鼻孔里飘散出来,在青美的耳朵里摩挲。米勒感觉到了,青美动情了,她身体里的血液开始蠢蠢欲动。
但是,正在米勒激情高涨,心潮澎湃之时,青美猛然地把他推开了。站在漫无边际的夜色里,她怔怔地看着他。
“你知道我的心思,我爱你,青美。”米勒喘着粗气,一字一句地说。
“我知道,可是,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青美了。”青美直愣愣地盯着米勒,她说,“我已经嫁给黑飞了,所有人都知道我是黑飞的老婆。所以,我不能跟你亲热了。”
“可是,你刚才对我说,你跟黑飞在一起一点都不幸福呀。”
“再不幸福,我也不能跟你一起做那样的事了。”
“他不过是一个傻子,你就算给他戴一万顶绿帽子,他也不知道。”米勒的声音突然大了一点,“再说了,他会在乎绿帽子?他连爱都不会做,还会在乎你在外面做什么吗?”
“谁说他不会做爱了?”青美的口气突然变得娇嗔起来,对黑飞充满了绵绵爱意,又似乎是在为丈夫证明。她说,“那都是别人乱说,其实,他什么都懂。不然,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哪里来的呀?”说着,青美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肚皮。
青美说到孩子,点燃了米勒的愤怒与仇恨。“谁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他突然变了脸,愤懑地说了这么一句。
这句话在漆黑的夜空里显得格外刺耳,引起了青美的强烈反应。
“你说什么?我肚子里的孩子当然是我丈夫的。”青美第一时间没有明白米勒的话,紧接着,她就反应过来了。“你的意思是说我在外面偷人?”说完,她暴跳如雷,并狠狠地扇了米勒一耳光。
耳光响亮。夜色翻涌。
“你口口声声说爱我,难道你的爱就是用最恶毒的话来伤害我吗?就是一次次往我身上泼脏水吗?”青美的言辞十分激烈。她吐了一泡口水说,“现在,我才看清你的嘴脸;现在,我才明白当初离开你选择黑飞是正确的。说实话,你远远不如黑飞,至少他是个尊重我的人。”
青美像放鞭炮一样对米勒发难,说完以后,她转身就走。米勒措手不及,只得目瞪口呆地站在漆黑的夜色里,默默地看着青美行云流水般地完成了对自己的批驳与反击。青美的背影越来越远,只需要再过一秒钟,她就会消失在狰狞的夜色里。然而,就在这一刹那,米勒如一头发情的犀牛那样冲了上去,一把将青美拖了回来。
“你居然说我还不如那个傻子,我倒要让你看看,到底是我好呢还是傻子好。”米勒一边说一边在青美的身上胡乱抓扯。他的表现引起了青美强烈的抵触,她像一头垂死挣扎的小鹿,使劲地想要挣脱米勒。她声音扭曲地说:“放开,请你放开我,你这个混蛋。”
米勒哪里肯放开她。他把她的双手死死地捏住,然后那张散发着烟味的鳄鱼嘴使劲地向青美脸上靠。米勒想吻青美,她的体香如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他。但是,青美拼了命地躲避。她左右晃动着脑袋,并扯起嗓子喊道:“米勒,你这个混蛋,请你放开我。”
青美大声喊起了米勒的名字,这惊得他一身冷汗。米勒害怕别人听见了,于是,他一手抓住青美,用另一只手去捂青美的嘴巴。因为力量的分散,这倒给了青美抗争的机会。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手脚并用,差点就从米勒的手中溜走了。
米勒感到力不从心,为了不让青美逃走,他在慌乱之中抡起拳头肆无忌惮地朝她砸去。剧烈的疼痛让青美惊叫起来:“米勒,你这头畜生到底想干什么?”但是,青美越是惊叫,米勒的拳头就越是凶猛。在接下来差不多两三分钟里,米勒机械而疯狂地把拳头一次次砸在青美的脑袋上,直到她不再叫喊,不再挣扎。她如一个气球,空气一点一点地离开身体,最终停止了呼吸,瘫软在荒芜的麦田里。
一阵争吵与搏斗之后,整个世界一下就安静了下来。在四月的午夜时分,气急败坏的米勒全身大汗淋漓。他把手指头放在青美的鼻子前面,发现她没气了。米勒知道自己亲手杀了最爱的女人,不过,他没有丝毫的惊慌与恐惧。他怒气冲冲地说:“我要让你明白,到底是我好还是那个傻子好。”
坐在麦田里抽了一支烟后,米勒慢条斯理地扒去了青美的衣服。他比任何时候都冷静。然后,米勒把一丝不挂的青美平放在杂草丛生的麦田里。他仔细地审视着她的身体,除了微微隆起的腹部,基本上没有变化,她依然是那个充满风韵的女人。
米勒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碰过女人了,上一次与青美享受鱼水之欢时还在遥远的蜀城。那一次,他的心情十分糟糕,因为自己心爱的女人即将远离自己而去。这个漆黑而寂静的夜里,米勒目不转睛地看着一动不动的青美,情欲与爱怜交织在一起。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过放弃,但是,骨子里的那股欲望和仇恨最终占了上风。米勒奋不顾身地扑了上去,死死地压住了青美。
这是一次枯燥无味的经历,米勒觉得身下的人不像是青美,或者说那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冰冷而坚硬的石头。在整个过程中,他的脑子里都浮现着曾经与青美一起在麦田里翻云覆雨的场景。那时候,他们毫无顾忌地释放着激情,享受着欢愉。而今天晚上,米勒只感觉到沉重与恶心。
没有温馨的亲吻,没有温柔的抚摸,只有急不可耐地前进。米勒双手握住青美坚挺而僵硬的乳房,然后猛烈地用力,挺进了她的身体里。但是,他没有感受到那种神秘的愉悦,而是跌入了老鼠乱窜的沼泽地。这一次,米勒没有达到海的对岸,他在中途就偃旗息鼓了。他翻身下来,瘫坐在麦田里独自抽着闷烟。青美依然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一只蚂蚁正沿着她的大腿往上爬。
米勒接连抽了几支烟,然后,他一骨碌爬起来,开始为青美穿衣服。一件一件地穿,从内裤到胸罩,然后是那件粉红色的体恤和那条米黄色的裤子。几分钟之后,一切看上去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青美安然地睡在麦田里,或许正在做一个温暖的梦。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端详片刻后,米勒扛起青美就朝鱼镇走去。他要将青美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处理掉。米勒想起了鱼镇的两起命案,尸体都放在横穿鱼镇而过的莫愁河边。他想为莫愁河增添第三具尸体,于是,他面目可憎地朝莫愁河走去。
从夜晚的莫家村到夜晚的鱼镇大街,米勒没有碰见任何一个人,仿佛整个鱼镇的人都躲着他似的。没有了呼吸与体温的青美变得沉重起来,米勒怀疑是因为她怀了孕的缘故,所以比以前重了很多。从莫家村到莫愁河,米勒觉得自己走了至少五个小时。来到河边时,他已经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了。米勒环顾四周,那片芦苇早已恢复了曾经的生机,找不到任何一丝关于那两起命案的痕迹。接着,他将青美摔了出去,狠狠地砸在地上,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米勒蹲在地上,凝视了很久,然后他撂起青美的衣服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