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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只换雷塘数亩田

入郭登桥出郭船,红楼日日柳年年。

君王忍把平陈业,只换雷塘数亩田。

——罗隐:《炀帝陵》

罗隐在晚唐诗人中以擅长写讽刺诗文著称,他的《谗书》曾受到鲁迅的赞赏,认为是古代的讽刺性杂文。

罗隐这首《炀帝陵》正具有讽刺意味。凡是到过扬州的人,都会知道隋炀帝开凿运河游扬州的故事。他为了享受,任情挥霍,征敛苛重。出游时以宫锦装饰游船而游览江南,运河所经之处,并命两堤植柳。出游之盛,堪称史无前例,所以李商隐也写他:“玉玺不缘归日角,锦帆应是到天涯。”隋炀帝就是这样穷奢极欲,不恤民艰。到头来呢?把当年其父隋文帝杨坚灭陈、结束了南北朝而建立的统一大业抛弃了,终于在江都被禁军将领宇文化及杀死,把他埋葬于吴公台下,唐朝建立之后迁葬于雷塘。罗隐登炀帝陵而咏诗,就是讽刺他当日遨游江南,何等骄奢淫逸,如今只落得以雷塘数亩之地作葬身之所。

说来是一种有趣的偶合,另一位诗人唐彦谦以《仲山》为题,写过“千载遗踪寄薜萝,沛中乡里旧山河。长陵亦是闲丘陇,异日谁知与仲多”的诗,也带有讽刺的含义。唐彦谦是从《汉书·高帝纪》中引出一个典故,说汉高祖刘邦有一个兄长刘仲,善治产业,为父所喜。后来刘邦得了天下,就向他的父亲说:“当年你老人家有偏心,以为我没有出息,不如刘仲。如今我的成就,比起他来谁劣谁优?”

可是刘邦虽然成就帝业,贵为天子,死后埋葬于陕西之咸阳,修建了长陵。尽管是帝皇的陵墓,实质上也是一抔黄土,与刘仲死后埋葬的坟墓,千载以后,同是荒丘,又有什么优劣可争呢?

很显然,以两诗对照来看,“只换雷塘数亩田”和“长陵亦是闲丘陇”有共通的讽意,正如《红楼梦》的跛足道人向甄士隐唱的《好了歌》“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一样,把一种人生同归于荒冢的规律表达了出来,在自然法则的面前,谁也争不到身后的东西。

但是两诗在艺术构思上,却有不同的表现。罗隐是憎恶荒淫无道的封建统治者,所以开头两句是描写隋炀帝的穷奢逸乐、误尽苍生,招致人民的起义反抗,正如秦二世也难保秦始皇所创立的一统江山一样,诗的政治讽刺气味较为浓烈,而针对的可说是荒淫骄奢的隋炀帝。唐彦谦则就世俗的名利观念加以讽咏,具有古往今来普遍的意义。而两诗都通过二十八字概括了一种规律性的内容,就吟咏历史人物来说,都算得上是佳作。

正是从古人吟咏中得到启发,我游金陵时,也曾以《游明孝陵》为题写过这样一首诗:“秋草独寻到孝陵,宫墙呵护向云根。

可堪东逝长江水,淘尽枭雄剩野磷。”对明太祖以君主专制、特务政治的统治讽之为枭雄的作风,也寄托了一点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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