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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意象相通

绿草蔓如丝,杂树红英发。

无论君不归,君归芳已歇。

——谢朓:《王孙游》

山中相送罢,日暮掩柴扉。

芳草年年绿,王孙归不归?

——王维:《送别》

这两首诗摆在一起,乍看起来,韵味与意境相似,艺术的构思也有点相通。论诗人,谢朓是南北朝时代山水派诗人,王维是盛唐时代山水派诗人,诗风“何其相似乃尔”?

只要仔细欣赏,却又不然,两诗各有它的特点。

谢朓以《王孙游》为题,当然是送别时吟赠的短句。眼前的碧绿草色柔嫩如丝,杂花满树,红白相间地构成了季节的情调。

今天送你远行,此地一别,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当你归来之时,必然是群芳摇落,落英缤纷了,想到这里就很难过。时序的自然流逝是不可挽留的,人事的聚散无常就不能不惋叹了。

王维有别墅在辋川,辋川在今陕西蓝田县境,两山夹峙,辋谷之水从山北流入灞河,山峦掩映,车辋环辏,落叠嶂,入深潭,四时风景绝佳,王维常邀诗友裴迪来游,诗酒唱酬,极得恬适之趣。诗是写得清白如话的,大有喃喃自语、低回不已的情态。我们好像看到一位古朴的诗人,在辋川别墅之前把故人送走,时已日暮,只好怅惘地掩了柴门。就在这一瞬间,看到门前碧草如茵,嫩绿可爱,不禁一缕惜别的情绪袭上心来,又不禁发出一问:“一年一度的春风吹绿草色,可是你这个远游的贵族公子什么时候才归来呢?”

把两诗对照看,同是写了芳草,谢朓诗的诗眼在“歇”字,王维诗的诗眼在“不”字。前者肯定王孙归时芳春已过,后者期待王孙回来,如果及时回来,仍能赶上春风吹绿芳草的季节,问题只在于王孙能不能及时耳。

从表面看,王维有借鉴谢朓的痕迹,实质上也是古诗艺术中的意象旁通的创造,是潜意识的酝酿和表现。诗人寻求灵感,是常常借助于旁的艺术意象,然后用自己特殊的语言形式反映出来的。正如杜甫从公孙大娘的舞剑得到启发,因而移来写诗;又如王羲之看到鹅掌泼水的姿态取其意来作书法一样。朱光潜认为“云飞日耀,风起水涌,花香鸟语,以至于樵叟的行歌,嫠妇的野哭……一遇挥弦走笔,它们都会涌到手腕上来”,于是形成了自己的神韵。这两首送别诗都以芳草为意象,也可作如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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