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冈堡在宁夏彭阳王洼镇以西的尚台村,原属于彭阳县石岔乡,离石岔乡的大庄村只有一公里。这座宋时建筑的古城堡,南面有百米宽的大沟,北连突兀独立的九龙山,城池从山顶延展到沟畔,似倾泻而下,城墙曲折蜿蜒,站在南面的山巅上望,亦如一副巨大的马拥脖。马拥脖只有农耕时套在马的脖颈上,将军最常用的却是马鞭,那我们就当这座城堡的城墙是宋代马冈将军遗失在山坳里一条蜷曲的马鞭吧。
站在九龙山顶马冈堡的城墙上,后脊仿佛有远古的簌簌风声,身体确有骑于马上的感觉。据当地人老百姓讲,曾经把守这座古城堡的将军名叫马冈,马冈堡所依托的山,就像一匹驰骋古今的烈马。
民谣传:“马冈城,城墙连沟,穷人住马圈,神鬼待在山尖上。”“马冈城,九眼井,八池金,如若不信,九岭为证。”
南面与马冈堡一沟之隔有九道土岭,每道岭下有一口似井的深坑。据说那九眼井一眼下边什么也没有,而另外八眼井里都藏着黄金。只是这八眼井里的金子需要“命大人”来挖掘。什么是“命大人”?大概就是那些洪福齐天、主宰江山、视金钱如粪土的人吧。
九龙山的山顶上有庙宇、戏楼。农历三月三,这里不是有庙会就是有道士布道,为乡里人驱病。远近来庙里敬香的人,络绎不绝,有人牵马骑驴,远道而来,从古到今香火甚旺。当然,民间有民间的阅世方法,“能人”会借此站在九龙山的庙宇里焚香叩首,敲响古罄,打探年景,帮别人占卜前程,祛病逐魔。乍看,有些神神道道,细细揣摩与不讲迷信的人展望山川、舒展胸怀没什么两样。“能人”,无非是能高瞻远瞩,驾驭自己,为他人疏导内心疑虑的人。
九龙山上的庙观,由尚台村民们推举出九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主持,他们每逢农历三月三上山打理这里的庙事,接待着远近纷至沓来的香客。“三月三,马揭鞍”。庙会过后,人们揭掉走亲串户时搭在驴马背上的鞍座,套上拥脖,整理耧铧,进入农忙。
当地农民时常会在自己的农田里发现麻钱,犁出古董,聚多者曾用杆秤当作废铜烂铁,卖给了古董贩子。这会引起小小的骚动,有人说,从泥土里能犁出麻钱子也算命大,但与传说中的八池金相比,不过是微不足道的运气好。毕竟他们是普通农民,与“命大人”还有一点距离。
这座古城堡从宋代一跃而进入明代,到成化四年(1468年)被正式设为马冈寨,属固原卫。黄土加筑,古城东西长520米,南北466米,周长1967米,基宽8米,残高6米。东西两道城门,且各有瓮城,现在瓮城尚有原型,但大部分城墙即将融入山峦和田野。
现在附近所住的村民全是汉族,约有1248口。村部设在老城川道里的城内,村部有卫生所,原村支书罗彦银为医师,已行医40年,医术远近闻名。王洼镇通往交岔乡的沙石路穿城而过,此村距王洼镇21公里。
据罗彦银大夫讲,马冈堡与甘肃殷家城、彭阳小岔的耳朵城建筑十分相似,山顶亦有通往峡谷的底洞,危急时可以钻洞逃向沟底,神鬼不知地逃走,这种布局是宋代边寨城堡通用的布局方法。早先这里的居民大多属于甘肃靖远一代的难民,他们见这里气候适宜,人烟稀少,便走到这里落了户。他们常常把“哥”读成“阔”,传说马冈堡叫“阔阔城”(哥哥城),耳朵城叫二阔城(二哥城),殷家城叫一阔城(一哥城),把这三座挟持山谷要道,形状相似的古城堡称为兄弟城。
从2009年先后两次来过马冈堡,听说九龙山上的庙观里珍藏着一口铸铁古罄,上面铸满了谁也不认识的铭文。可当地居民讲,非到三月三庙会九位执事的老人到全,谁也别想见到这口古罄。于是2010年三月三庙会那天,我早早到了马冈堡,终于亲眼目睹了为这座古城堡历史佐证的两爿残钟和那口古罄。
大钟残片上的文字我认不大准,但铸铁古罄上铭有清晰的“乾隆三年五月修复道堂恭贺”等字样。这口古罄弥足珍贵,亲眼目睹,令我能眼球一亮。马冈堡的普通百姓能热爱本土、珍重历史、保存文物值得人们敬重。
九龙山退耕还林种植了大量松树和杏桃,但由于年年干旱,仍不见绿色。九龙山能使人看到一匹亘古至今驰骋的马,马冈堡能让我从某种细节上看到历史留下的足迹,与它的名字完全吻合。
三月三,马冈堡受雨
九道岭
有九个馒头
有偷吃粮食的半个月亮
我相信九道岭下的人,嘴巴是张着的
九道岭
原本是羔羊眼里的九垛青草
可如今,伸出双臂的城墙
无力拦住九个羞体
九道岭
像低头不语的九位老人
低头看着九眼枯井,我相信这里
曾经有爱听故事、爱吃水果的九个孩子
——我相信
九个老婆婆,把九把伞
交给了九个媳妇,然后立于山冈
擦拭脸上的雨水
一把太师椅
一把椅子,相当于
一棵树,相当于两个人的墓志铭
木纹是树的思想,木质相当于树的品格
从这把椅子上,我还看不出树的年纪
看不出它究竟因何刀具
丧生于何人之手
但从它的肤色,我可以得知
它死于非命,而木匠和漆匠的祖上
都喜欢坐小板凳
木匠有斧子、刨子和锯弓
木匠只能把树砍倒锯断劈开刨平再凿榫
改变原形
漆匠会打磨
会毫不逊色地一层层涂上油漆
以显示手艺
木匠,只能让木头掉渣
漆匠,只会掩盖真相
而能把木匠和漆匠打得皮开肉绽
折断双臂,砍掉双手为树木打抱不平的
只有将军
将军坐在椅子里
木头被蹂躏得吱吱怪叫
抓住扶手,将军就把乱世抓得鸦雀无声
只有椅子知道将军的体重和秉性
只有木头知道将军喜欢哪个夫人
知道他有没有情人,有没有遗恨
椅子最后的主人不是古董贩子
不是炊火的女人也不是火
椅子知道树林中会吹来一阵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