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晴两天没上班,一是陆洋洋情绪不好,弄得何晴自己也乱乱的;二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陈瑾,一想起他,何晴的心里就直怦怦。
何晴在家里,用高清机顶盒调出了录制的一周节目。她已经很久没关心《心灵有约》的节目了。这真是一个奇怪的现象:做报纸时间长了,就很少看报纸;做电视时间长了,就不怎么看电视了。
何晴一口气连着看了三期节目。这三期节目看完,何晴心里更觉得堵了。
这三期节目都是之前选题会上没听过的,全是跟何晴做黄诺和成艳的那期一样,临时加播出来的。这三期都是情感话题,一水儿的美女帅哥,个个儿都是成艳那造型的。
一个是美女和帅哥谈恋爱,本来谈得好好的,结果又冒出一个人来。这个人一上场,大家就认为是美女感情出轨,爱上他了。结果,陈瑾介绍他的时候,“他”说自己是女的!就是习惯留半寸、穿短裤、一坐下就双腿乱颤!“他”就是喜欢美女,怎么着吧!
专家律师调解员,包括陈瑾都目瞪口呆,何晴更是觉得匪夷所思!看他们在场上的表情,应该是事前并不知道。编导的稿子里没写吗?还是现在讲究留悬念了?
第二个节目更离谱。也是帅哥美女谈恋爱,谈着谈着,帅哥的前女友和美女的前男友又都出来了,帅哥和美女互相指责对方和前任藕断丝连,两个帅哥几乎在演播室大打出手了。陈瑾和男律师费了好大劲才把两个人拉开,看得何晴心惊胆战。
第三个节目,还是美女和帅哥。这个美女简直就是脑子进水。她为了报复自己的闺密曾经抢过她的前任男友,就让自己的现任男友去勾引闺密,结果弄假成真,现在现任男友也快成前任了。闺密和现任男友一起在演播室怒斥美女,美女也不甘示弱,大骂两人不要脸……
何晴看完这三期节目,第一个反应是《心灵有约》完全失控了;第二个反应,收视率一定飘红了。但是何晴由衷地觉得悲哀。现在这个节目样态是云飞扬预想的吗?云飞扬没去进修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啊!
何晴关了电视,打开电脑。《心灵有约》在开心网上有注册,有很多网友是它的粉丝。陈瑾也以《心灵有约》主持人的身份开了微博,平常也有很多拥趸。何晴没事的时候会上去看看,这两个地方也是收集选题的好场所,会有很多人很交心地把自己的生活烦恼写在上面。有时候编导觉得可以操作的话,会和网友联系。因为《心灵有约》节目的主要观众还是在北京,所以在上面留言的以北京网友居多。
何晴一登上开心网,就看见了几条谴责《心灵有约》的帖子。这在平常很少见。以前网友们谈论节目大多是分成几派,站在不同的当事人的立场上进行辩论,而且基本上是理智的。今天这些帖子则全是冲着节目来的。有网友指责节目现在走的是“三俗路线”,什么低俗做什么;有网友说:“如今《心灵有约》也玩选秀了,这些人分明是演员嘛!哭的笑的都是演的!”还有网友发了视频截图,发动大家进行人肉搜索,找这几个帅哥美女。何晴仔细看了看,连黄诺和成艳也在被搜索的名单里。
何晴叹口气,真是无可奈何。
到了下午,陆洋洋在家里给何晴打电话,上来就说:“何姐!你上网了吗?”
何晴懒洋洋地说:“上午上了一下。现在没有。”
陆洋洋说:“那你现在上一下吧。你在百度上搜一下黄诺和成艳,就知道了。咱们都被那两个二货骗了!”
陆洋洋义愤填膺,很少听见她骂人的!何晴赶紧上网搜索,搜出来的结果让何晴大吃一惊。黄诺和成艳是北京一所民办艺术学校的学生,根本就不是什么“大奶”和“小三”的关系。她们俩不但认识,而且关系还非常好,是同一个年级、同一个班的学生!两个人现年都是二十四岁,网友把她俩的各种照片都放在了网上。有在夜店跟男人厮混的,有两人抱着玩舌吻的,有化装成猫女摆pose的。何晴顿时火冒三丈!难怪陆洋洋张嘴骂人,她都想说脏话了!
何晴愤怒至极,拿起手机就给黄诺打电话。本来,何晴录完这期节目就想把这两人的电话删了,她不喜欢她们,谁都不喜欢。但是她一直犹豫着,才保存到现在。何晴接通电话,毫不客气地说:“黄诺!我是电视台的编导何晴!我想问一句,你到底是什么人?成艳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电话那边显然是被何晴的突如其来吓了一下,但是马上黄诺平静的声音就传过来:“何编导啊!真奇怪,你问我这个问题干吗?”
何晴愤怒地说:“你欺骗了我,也欺骗了观众!你和成艳是在演戏是不是?你们编了这么一段故事来上电视骗人……”
何晴还没说完,黄诺就打断何晴:“何编导!编故事的人不是我们,我们只是演员而已!你跟我装什么糊涂?本子是你们拿来的,词儿都是对好的!你倒来问我!”
何晴怔住了,自己什么时候给过她们本子?哪来的本子?
黄诺可能也意识到自己说得多了,就转了一下语气:“何编导,我们就是为了上位,做艺人的肯定要出镜。你们为了高收视,咱们合作得不是挺好吗?有什么问题别来问我,我这也是老师们派的活,啊!”
黄诺不由分说就挂掉了电话。何晴真是晕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晚上,陆洋洋约何晴出来。为了感谢何晴上次的探望,陆洋洋要请何晴去酒吧坐坐。何晴心情郁闷到了极点,想都没想就出来了。
何晴从来没去过酒吧,打车到了兰桂坊,陆洋洋已经在里面等她了。小桌上摆好了一瓶红酒,一盘子水果沙拉,两只高脚杯。陆洋洋已经给自己斟了半杯,正在自饮呢。看见何晴过来,陆洋洋使劲向她招手。在昏暗的灯光照明下,何晴看见陆洋洋手上有一个硕大的亮点。
陆洋洋的笑容恢复了往日的大大咧咧。柔和的光线下,何晴看清楚了陆洋洋今天脸上的妆容没有平时夸张,淡淡的裸妆显得陆洋洋年纪小了很多,闪亮的唇彩闪烁着青春的光泽。何晴由衷地夸奖:“这个妆适合你,好看!”
陆洋洋笑着给何晴倒酒,何晴赶紧拦着:“我不会喝……”
陆洋洋嗔怪:“到了酒吧不喝酒喝什么?喝多了有我呢!”不由分说地给何晴倒了半杯,说,“这是这儿最贵的红酒,我也不懂,咱们就瞎喝呗!”
何晴抿了一口,摇摇头说:“真是浪费,咱们也不会品,你点这么贵的酒干什么?”
陆洋洋有点得意地笑笑:“我老公昨天回来哄我了,给我赔礼道歉,说那天是他不对,赶上什么矿山整改、安全检查之类的,他心情不好……”
何晴问:“那你怎么说?就没事了?”
陆洋洋似笑非笑地看着何晴,说:“我还能怎么样?我也想明白了,就算我找一个干干净净、没有婚史的小伙子,那又怎么样?年轻的时候我跟着他吃苦受累,等他年纪大了,有点钱了,还不是要出去花?就像我‘老公’他老婆,倒是陪着他创业呢!现在还不是得守活寡!还不如我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把一辈子的福都享了……”
这些话说出来貌似轻松,可在何晴听来,句句绝望。何晴忍不住问:“那你有什么打算?将来呢?”
陆洋洋笑着说:“我‘老公’跟我说了,要是想上班当白领呢,就跟你们主任说一声,留在电视台。说有他在,不会亏待我;要是不想上班被人管呢,就给我开个店。我想好了,想开个店。何姐,你觉得怎么样?”
何晴实在无法感同身受,说:“这个我不懂。你‘老公’是生意人,应该能行吧!”
陆洋洋笑着点头,说:“那倒是!哎,对了何姐,给你看……”陆洋洋向何晴直直地伸出右胳膊,右手的纤纤玉指上,一颗耀眼的钻石戒指正戴在无名指上。何晴立刻想起,这就是刚才陆洋洋在冲自己挥手的时候闪烁的那个亮点。
何晴拉着陆洋洋的手一个劲儿端详,钻石对于任何年龄段、任何阶层、任何文化程度的女性都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何晴当然不例外,她由衷地赞叹,甚至是羡慕:“又大又亮,真好看!”
陆洋洋得意地继续展示:“好看吧!我老公向我赔礼道歉,给我新买的。卡地亚的,两克拉!”
何晴对名牌的认知十分有限,尽管如此,也觉得“卡地亚”这个名字如雷贯耳,还两克拉!前两天爸妈还说,为了纪念结婚二十五周年,老爸要给老妈买个钻戒、作为当年“裸婚”的补偿呢!老妈相中的一款“周大福”不过才三十八分,就已经要一万五了。这两克拉的奢侈品,该多少钱啊?
陆洋洋对何晴惊羡的表情很是受用,故意轻描淡写地说:“不到四十万!怎么样何姐,值吧!”
何晴惊呼:“你把一辆车戴在手上?!”
陆洋洋咯咯咯地笑了,抽回自己的手说:“何姐你真逗!”
几杯红酒下肚,何晴的意识都快模糊了。陆洋洋也强不到哪去,酒量不比何晴大多少,属于有酒胆没酒量的,就是敢喝。何晴觉得自己的胃里火烧火燎,不舒服。陆洋洋又要了几个菜,让何晴吃着压酒。
何晴举着一个鸡翅,含混不清地对陆洋洋说自己给黄诺打电话的结果,陆洋洋指着何晴的鼻子呵呵笑着:“何姐你可真傻!网上现在早就爆出来了,黄诺、成艳还有后来上咱们节目的那几块料,都是演员……”
何晴傻呆呆地看着陆洋洋,问:“你……说什么?”
陆洋洋从桌上的冰桶里捡出一块冰块,攥在手里,湿乎乎地贴在额头上,顿时冰水顺流而下,在陆洋洋精致的妆容上冲出一条道道。
陆洋洋半闭着眼睛说:“我不是让你上网吗?你没看到吗?那些人全是演员,你还去采访!上当了吧!我早就说哪有成艳那样的小三儿,还敢上电视!她不在乎,她爸妈的脸往哪儿搁?你看看我,到现在我也不敢跟我妈说我是被人包的……”
陆洋洋说不敢,可那声音可真够胆儿大的,引得周围几个人直往这边看。何晴酒喝多了,但是还算正常,拉着陆洋洋说:“嘘!小点声!”
陆洋洋一回头:“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
何晴笑,陆洋洋也笑着说:“我‘老公’都告诉我了,那些演员都是学生,是一个什么演艺学校的,主编说要找点便宜的小艺人,还是他给他们连的线呢!”
何晴趴在桌子上问:“你‘老公’不是挖煤的吗?怎么还认识演员?”
陆洋洋不高兴地推了何晴一把,说:“什么挖煤的!挖煤的给我买得起卡地亚吗?我‘老公’是老板!煤老板!他怎么就不能认识演员,我不就是他认识的舞蹈演员吗?”
何晴说:“是啊!对不起啊!可是他能给连什么线啊?”陆洋洋挠挠头说:“听说是跟咱们节目组签什么约。不知道。我就知道,是肖海燕去的。”何晴用仅存的一点清醒意识问:“签约也应该是云飞扬吧?制片人不管事儿了吗?”陆洋洋坏笑着扶过来,脸对脸地对何晴说:“我知道一个秘密!
你发誓不说出去我就告诉你!”何晴环顾四周:“我跟谁说?这儿的人我都不认识!”陆洋洋一甩胳膊:“我不是说这儿!我是说你不许跟组里人说!”何晴又把头埋在胳膊里,说:“组里?我一个实习的,谁听我说话!”陆洋洋笑呵呵地趴在何晴耳朵边上,说:“肖主编,是主任的小蜜!”何晴笑着推开陆洋洋,说:“你就编吧!她又没得罪你!”陆洋洋着急地说:“我要骗你就是王八蛋!我‘老公’跟我说的。他说以前他和你们主任吃饭,一块去洗澡、桑拿的,他都带着肖海燕。我‘老公’给你们部里拉过钱,跟你们主任很熟的!”何晴皱着眉说:“你别‘你们’、‘你们’的,我跟他们又不是一伙儿的。”
陆洋洋笑着说:“你不是马上就进台了吗?我‘老公’问我要不要去,说他跟主任说一声就行,还说肖海燕是主任小蜜,不会亏待我的!切!我才不稀罕!去了干吗?我又不喜欢干这个,平白无故还找个人看着我!回头跟哪个帅哥说句话都不方便!他当我傻啊!”
何晴觉得恶心,胃里翻江倒海,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