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渊,云中楼。
被傀儡术控制的舞姬随丝竹声翩翩起舞,精致的面孔上,每一个表情都恰到好处。尽管排演的舞蹈是如此完美,但暗中操控这一切的阴阳家少主依旧不满意。
铭空的右手不停地把玩着自己左手上的那枚尾戒。他盯着被众多舞姬围绕着的那名身姿容貌最优的“女子”,待她一转过头来,便扬手一挥。那名傀儡舞姬便僵着笑化成了尘埃。
“少主有心事?”息霜问。
铭空看着这个陪伴自己多年的鲛人,突然发现岁月是种很奇怪的东西。他当年救下息霜时,他好像也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容貌虽未改变,但还是有些东西,在不经意间,改变了吧?
“那个躺在玄玑冰棺里的女孩,还真是可怜。”铭空叹息着,“她根骨奇佳,但一生下来就被关进了这冰棺中,凭借每年由外界输入的内力维持日常心跳和呼吸。她还在母体之中时,就被植入了一种药引。我猜,这应该是燕丹做的……他利用自己的这个女儿,想把她变成自己的杀戮工具。”
息霜摇摇头,“少主,她很幸运。”
铭空向他递去一个淡淡的眼神:“为什么这么说?”
“她自己并不知道这一切”,一道清冷的女声插了进来:“尽管燕丹如此对她,她也一无所知。比起那些真正清醒地经历过炼狱般的事件的人,她不知幸运多少倍。”
夜来清冷的轮廓在黑暗里若隐若现,犹如一只魅。
“真正的炼狱?”铭空小小地笑了起来,“我们不都处在这样的炼狱之中吗?无论是我,息霜,你。对了,还有你的弟弟,扶苏他们。”
息霜将手覆在铭空的手上。铭空长期练习术法,身体极为寒冷。息霜虽然是鲛人,天生体温偏低,在覆上去的时候也忍不住抖了一下。
尽管如此,他依旧握紧铭空的手:“哪怕这条路永无尽头,我也将陪您一直走下去。”
一直?!铭空想狠狠地讽刺一下,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他望着息霜覆在自己手上的手,想起了自己年幼时被父亲拉着一起去看庙会时,父亲掌心的温度……那样的温暖,是旁人再也无法给予的,只是被他自己毁了……如果还能重来的话,他还会那样选择吗?
“不要再对别人许下‘一直’的承诺了。”良久,铭空终于开口,“一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或许明天,或许在我与你的族人开战之后,一直,就会土崩瓦解了。所以,永远都没有一直。”
息霜的手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他碧绿的眸子里全是平静,“我的命属于你。我是你救回来的。你给了我一个新的人生。”
夜来纤长的睫羽静静地垂着。她听着铭空与息霜近乎无聊的对话,却没有一丝笑意。
未来于他们,早就是一个远到不能再远的玩笑了。自从从观星台上得知了整个大秦帝国和他们的命运之后,她突然就意识到,这一生,已近完结。
她还未与已长成一个男子模样的扶苏说过一句话、见过一次面。就算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却不知道彼此现在的模样,这真是一种悲哀。
“昔日秦始皇一句‘妆成碧洗,美人夜来’成全了天下无数女子对皇宫的向往,都以为始皇帝之所以冷情,是因为他的全部情意都给了被锁在明月楼的碧落夫人。始皇帝陛下也的确爱过——可帝王之爱,终究是难以被成全。息霜,夜来,如果我们不想就这样消亡,只有联合另一个人。”
铭空的瞳中隐隐散发出血意,但如果息霜能在这时望向他的双眼的话,就会发现其中一片死寂:
“这天下,终究是要被他颠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