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花，层层影像不停闪现在眼前。
那是一处山头，绿草浓密，一女子手捧一只折翼的黑色雀儿，小心站起。她站起的一刹那，我看清了她的脸，很白皙很洁净的一张脸，没有一丝一毫的胭脂水粉。清新自然，雅致温婉。弯柳眉，长睫毛，黑珍珠似的眼，一眨一眨水灵动人。只是她的肤色太过苍白，神态中带一点病态。着一件鹅黄色的裙，朴素淡雅。手指好似象牙般光洁白净。
“啊，该怎么办好呢？”她嘟了嘟嘴，可爱喜人。
折翼的雀儿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她，清脆地叫了一声。
女子笑了起来，好像画中走出的仙，纯净圣洁。
……
画面支离破碎，另一幅景象又呈现在脑海。
一只黑色雀儿站在鸟架上，歪头看一脸忧愁的女子：“凛熵，我爹又要我嫁人了…真讨厌…凛熵，我养了你这么久你怎么还这么小？”她伸出白玉似的手，点点雀儿的小脑袋。
原来凛墒的原形是一只黑色雀儿。
“凛熵，你会变成妖精吗？你要是变成妖精，会事什么样呢？真想见见…”
我还奇怪她的声音怎么这么虚弱，画面一晃，才看清披散在女子肩上的发，白如霜雪。
三千银丝，铺天盖地的刺目。
“翎，你想见，那我就努力好了。我会让你看见我的样子的。”听见画面外凛熵的话。
她一句不经意的话，他为之努力。只为有一天她能看见。
……
翎细细打量着面前的男子，俏脸一红：“凛熵，你变成人的模样真好看。”
凛熵缓缓笑了起来，好像缓慢绽放的花苞。看着她银白的发，银白的眉毛，银白的睫毛，眼里尽是宠溺和幸福。
……
“翎，你会好起来的。”长廊上，他坐在阳光下，温柔安慰。
翎躺在他怀里，长发散了一地。她明亮的眸子细细描摹着他的眉眼，绽出一个笑：“凛熵，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凛熵一愣，她轻轻地坐起身，轻轻地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
阳光温暖，有花香飘来。花落肩头，迷离恍惚。
“凛熵，人死后，灵魂会去冥府喝下孟婆汤忘记所有吗？”
“会啊。”他轻柔回答。
“喔…”翎慢慢闭上眼睛，陷入睡梦中去，“凛熵，你别走开啊…”
“我不会走的。”凛熵俯身，吻住她的唇瓣。
……
纷飞的纸钱。
被雨水打湿的白绢花。
翎毫无生气的脸，安安静静躺在棺中，一丝气息也无。三千银丝铺满棺底，好像垫了一层银被。
那夜瓢泼大雨，他跪她墓前，血泪混杂着雨水淌了满脸。
他是折翼的雀儿。
他折了翼被她拾到。
他在她手中折了一辈子的翼。
“翎，你会醒来的…我会让你醒来的…”
那夜，他心死。额头出现黑色咒印，眼角爬上狰狞花纹。
不过屠尽三千人，换你这一世安稳。
他为她当初一笑轮回甘堕。
……
一片黑暗。
难以呼吸。
那巨大的，盈满世界的悲哀和绝望，挤压着心脏。
一道，两道，三道…无数白光交织成一片网，黑暗在光芒绞杀下支离破碎。
我用力闭闭眼睛，又睁开，回忆到此为止。
现实中，几道光刃已经到了凛熵面前，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不要！”
沫绝一怔，挥手间光刃一闪而灭，变成一片片灰烬散在凛熵眼前。
凛熵一只手撑地，另一只手护在伤处，有血不停渗出。但沫绝未伤他要害，所以并无大碍。他扭头看向我。沫绝下意识拉住我的衣袖。我看着他点点头，继而朝凛熵道：“你希望她醒来后见到你这样吗？”
凛熵震惊，哀伤，眼里的暴戾缓缓压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黯然。他垂下头默不作声，眼角狰狞的花纹慢慢淡去。
她期盼，他就努力。她先离去，那么他愿意随她堕落。心爱的人在火中，他追到火中去。在水中，他追到水里去。下刀山入火海，不过是为了一个“情”字。世间多少轰轰烈烈的故事，始终离不开“情”。像卿叶，像渊，像茗天，像袁尚…即使伤心过，悔恨过，但依然愿意守望或等待心中的那个谁回过头来携手一生直到鬓发霜白。就是偶尔吵架，那也是极幸福的。伤过痛过却执着守候着共同走过风雨路。这样，才有资格问心无愧地说一句“爱过”。
我看见时光从他眼中飞流而过，萧萧落寞了心魄。
“如果离开的是你，你愿意看见她像你这般，手上满是鲜血，不再纯净吗？”我又问。
他握紧了双拳，头更低了一些，长发垂下好些遮住了眼睛，一滴发出亮光的水珠于发间一闪，掉落在地，留下一点淡淡的水痕。
努力了百年时光，屠杀无辜的人和修为尚浅的仙，即使她能回来，你觉得她愿意这样吗？看着你的手上沾满了血污，多少无辜生灵命丧黄泉…凛熵，你不能一错再错，直到无法挽回的那一步。
“冥府也许会有她的消息。可能她已转生，你可以去那里找找。”一直站在我身边沉默不语的银衣男子突然开口，“你若真为了她好，你就乖乖上天庭认罪，不然，即使你找到了她，你也只会连累她同你一起丧命。”
凛熵沉默，思考片刻，身影一恍，一只黑色雀儿扇着双翅飞向天空，渐渐看不见。他也许是去找她了，也许是去认罪了。但他心里所想，我不会知道，也不想知道。这事不归我管，我也管不了。一个人的决心，不是外人劝劝就可以的。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让他自己抉择。不管他选择走哪一条路，他都要承担这条路上所发生的一切，悲哀，仇恨，绝望，开心，幸福…已经选择，那就要走下去。
可以看出凛熵很爱翎。他们也确实很配。虽然一个是妖，一个是人。我只能祝福他们幸福，一世平安。
我看向沫绝。我看见自己眼中的波光闪烁，看见自己绽笑的嘴角。
如果可以，我希望这也能是我们最终的结局。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
“哎哟喂！可可呀，老爹…本王找你找得好苦哇！”凛熵一走，银衣男子忽然一把抱住我，嗷嗷嗷激动不已。
我一头雾水：“什么鬼？你谁？”
他没回答我。只是松开我，好像欣赏一件绝世宝物，绕着我使劲打量了个遍，身前身后转悠了无数圈，不时咂咂嘴。
我亦打量他，黑色的发，末端系一条深蓝缎带，绣着一条银色的龙，缀有透亮的水晶饰物。金色的眼眸不掺杂一丝杂质。丹凤眼，英气的眉毛，俊秀的脸，清丽出尘。一身银白华服，上绣金龙翔舞，周围衬有流云火焰。再看那气质，就知道来历不简单。
“嗯…”他在我面前站定，满意不已，低声喃喃，“不愧是本王的闺女，长得就是像本王。看了几千年都看不够啊。哎哟真让老爹喜欢啊哎呀呀…”他不断地点头，眼里充满骄傲和喜悦，“哎本王当时就是因为好看到爆表引得好多美女追，本王就知道本王闺女肯定有很多好男人追。啧啧就是帅啊没办法…生得闺女也这么好看，有本王当年的风采…”本以为多么正经呢，谁知道一开口…就浑身散发着“二”的气息。
我看着面前这个二货，他要是不笑，真看不出来他眼角的皱纹。称作“男子”就不大合适了，因为他的面容上已经有岁月流逝的痕迹。
“咳。可可，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挺好。”我如是说。不知道他想干嘛。
“那就行。身体好不好？”
“很好。”
“有人欺负你没？”
“没。”
他问了好多诸如此类的话，很高兴的样子，看起来他有许多事想问，但最终只是欣慰地拍拍我的肩膀：“那就好，那就好…小女生长大了也就不多说了，本王走啦。有空来看你。”
说着瞧了沫绝几眼，沫绝礼貌道：“龙王不必担心。我会照顾好她的。”原来他是龙王。
龙王笑得跟个什么似的，冲我挥挥手，一道白光一闪，就不见了。
“他…”我一脸疑惑地看向沫绝。
他…是我父皇吗？不过…我父皇有这么不正经吗…跟我心里的龙王差了十万八千里。在我心里他应该是高高在上高傲清冷，怎么会是这么一个…被二货附身的模样。
沫绝摸摸我的头发，轻柔道：“没什么。你不用担心。”
我点头。却总觉得他有事情瞒着我，龙王也有事情瞒着我。他们好像知道我是谁，但都不愿说。为什么？从龙王的反应上看就能看出我确实是他闺女-----三龙子饕餮，但问题是-----我为毛什么都想不起来？
胡思乱想之际，他低头在我眉间点下一吻。
我呆住，然后羞得直把脸往他衣服里埋。
“害什么羞？又不是第一次亲。”沫绝打趣道。
扑面的阳光的气味，把我裹住。
真相什么的，其实也不那么重要。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
我很高兴，我的心上人，他就在这里，不是黄梁执迷。
生命本就是一场远行，谁与你相知，谁与你相爱，谁与你相处，都是一场美丽的缘分。就好像有些人说不出哪里好，但就是谁也替代不了。
我握紧他的手。
我有心上人一个。
他的手，这么温暖。
我愿意和他走过岁月，任这路上风雨起落。
只是…
心底的一丝牵挂，终究不是对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