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坐。”狗蛋妈招呼张老师与老李到客厅入座，帮两人各自倒杯茶。
“啊、不用这么客气。”
“应该的、应该的。”狗蛋妈笑说。
老李将热茶一口饮尽，左顾右盼，没见狗蛋爸就问人的去向。
“他喔，在外头跟人谈事情，晚点才会回来。”狗蛋妈说完，想到什么似的，脸色变得忧虑起来，无声无息叹了口气。
八九不离十，肯定跟死鸡有关系。
张杰轻咳一声，开门见山说了，”我想问你们家的鸡只集体死亡的事情，那些鸡的尸体你们都埋到哪了？”
狗蛋妈愣了会，脸色难堪，在他们身上来回巡视，颤抖着声音询问，”大家都知道了吗？”
“没没，现在只有我跟老师知道。”老李赶紧说，想安慰又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村落就这么一丁点大，说实在这种事就算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辈子，大伙总会知道的。
“狗蛋妈，我担心那些病死鸡尸体上的病毒会再传染出来，我想跟老李一块，帮忙把鸡给挖出来，然后用火焚烧，越快越好。”张杰直明来意。
“鸡都死了、埋了，还会再传染吗？”狗蛋妈一脸惊讶。
“是啊，处理不好，还会再蔓延开来，到时不只是你们，搞不好邻居也得受累。”张杰神态再认真不过，这可不是危言耸听。
狗蛋妈吓得赶紧起身，带着他们赶往掩埋鸡的方向，狗蛋也跟着去了，出发前张杰还跟狗蛋妈要了垃圾袋。几位大人与一位小孩提着手电筒到田地一旁的空地去，狗蛋妈稍微比划一下，”差不多就是这范围。”
三位大人拿了工具开始挖地，狗蛋站在一旁拿着手电筒帮忙照明。没挖多深，很快能看见鸡的尸体，再往下挖，松弛鸡与鸡之间的紧密度，张杰目测大约有二十来只。他挑了两只鸡装入垃圾袋，打算作为检体，接着在鸡只的尸体洒上石灰与易燃物一块点燃，集体焚烧。
狗蛋妈看见自家养的病死鸡，忍不住痛哭失声，她家老头把猪卖了换回一群会病死的鸡，现在一把火烧了，什么都没有，连尸体都没剩下来，她不知道她家现在到底该怎么生活。老李见状，只能拍拍她的肩，试着安慰她。
张杰也不忍看她，掉头询问狗蛋，”家里的鸡还剩多少？”
“没多少了。我们怕鸡群互相感染，所以病死的跟生病的都在里头了。”狗蛋摇头，心里也是难过。
张杰摸摸狗蛋的头，静静地等鸡只烧完，再把挖出来的土盖回去。接着他与管理员和狗蛋他们道别，踩着沉重的脚步回去宿舍，一路上两人都心事重重，谁也没说话。
回到宿舍，面对醉得一塌糊涂的两位老师，张杰与管理员都愣住了。陈老师成大字型醉躺在宿舍的大门口，嘴里还喃喃自语，我也是翩翩美男子；李老师趴卧在楼梯口，大概是想上楼时又跌坐到地上，然后就睡着了。
“你、你们！”管理员几乎气结，又责怪张杰，”你看！让这两个醉鬼看门，是要闹哪样的！”
“哎，是我不对。”张杰道歉，放下手上装着死鸡尸体的垃圾袋，和管理员一块，将两位老师给搬上楼。
两位老师住在四楼，扛着人又上又下，可累死管理员了。
管理员下楼直囔囔，”不管了，我要关大门回家休息。”
“慢走。”张杰向管理员打声招呼，”对了，我先把鸡的尸体放在这，明天我就拿走。”他将垃圾袋放进纸箱封好，在大厅找了块角落放着，跟管理员说一声。
“好，你别忘记带走就好。”管理员无所谓，挥手向他道别。
“老李！回去别忘了洗澡，一定要彻底洗净啊！”张杰在他身后交代。
老李头也没回，应了声好，走了。
张杰回房，给自己洗个干净，回房倒头就睡，什么都不想，休息最重要。
隔天，张杰起了个大早，简单梳洗后，准备好器具，抱着装着病死鸡的纸箱前往一处空地，将鸡只拿出来解剖。他取了两只鸡做检体，一只他要留着解剖观察，一只要透过村里的卫生所转交给防检局。
张杰拿刀剖开鸡的胸腔，挖取内脏，赫然发现里头有部分器官上头居然长毛，一根根纤细的丝线从内脏里头生出。张杰将心脏拿起端详，感觉自己的观念要被颠覆了，他这辈子从来没听过有哪个动物的体内器官会长毛。仔细看，那种毛又不像是真的毛，他动手摸摸，触感质地偏硬，一折就断。突然灵光一闪，把心脏给切开来，刀子扺在心脏上头剁下，那手感就像是切蒜头，硬脆硬脆。
这不该是切鸡心的手感才对！
他仔细看鸡心剖面，里面已经不是原本心脏剖面该有的模样，而是血白血白的混合一块。他再去切其它僵硬有毛的器官，与心脏的状况相似，同样血白，有些器官血白不完全，还能勉强看出脉络。
他曾经有看过类似的现象，但那大多发生在昆虫的身上，像这样出现在鸡只的身上是前所未闻的事情。
他猜想，狗蛋家的鸡被真菌入侵，把鸡只体内器官变成植物，像是冬虫夏草那样──有可能吗？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眼前的状况他完全无法理解，他也无法相信自己的初步判断。长在鸡体内的虫草属真菌把内脏给吞噬了能有可能吗？
张杰思考许久，一时没了动作。
回过神来，将切下的检体一一装袋，再把残余的尸体焚烧。在他纸箱里还有一只完整的死鸡。
有几个学生家长经过空地，发现他在焚烧物品，好奇地凑过来看看。
“哎哟，张老师你怎么这样做烤鸡啦！这样烤鸡会烤焦，烤焦就不能吃了啦！你们这些都市来的，连怎么野炊都不会！”大婶好心要帮他把火中的烤几拿出来。
“别别！那个不是我要烤来吃的！”张杰赶紧阻止大婶动作。
“不烤来吃？那你烤这个干嘛？烤心酸的吗？”
“不是啦，哎，那是我要拿来做实验，不能吃啦！”
“喔喔！我知道！就是会有什么化学药剂残留对不对！”
“哎，对，对。”张杰点头，顺着对方的话走。
几位大婶跟他寒喧几句，很快离开，她们还有工作要做，农民可没有假日。张杰挥别人群，火也烧得差不多了，他将鸡只掩埋好后，抱着纸箱前往村落那头的卫生所。不知道驻站卫生所的人员能不能明白其中的严重性。
他在心里打定主意，就算他们不查，他也会去查。
那血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非得弄个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