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番从心的对话,我昏沉沉地听着,大抵说的都是离泱,离泱对我的种种好,以至于那个晚上睡觉时,我梦见了一个陌生人,唇红齿白,好看得不得了,他有一对淡漠疏远的眼,一双指骨分明的手,端正地坐在那里作画,枝蔓伸展开来,我想那应该是一簇花。
那白净的手力度适中,墨迹晕染开,笔下的每一笔仿佛都有了生命,我扯了扯他枣红的衣袖,衣袖上绣着暗纹,银白色的。
他低头看我一眼,眼睛有些暖意,我这才发现,我蹲在地上,傻乎乎的样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我低着头有些不知所措。
忽然,他伸出手,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手,我应承了意,伸手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掌很大,手心也很温暖,和他的眼睛不一样。
本以为他是个冷漠的人,看来不是。
唇边染着笑意,“阿清,站好同我说话。”
心又开始砰砰跳,我指着那幅未完成的画,问他:“你画的是什么?”因为这是个梦,我那么清晰地看见自己稚嫩的脸庞。
“山茶花,有人叫它玉茗花。”
“你喜欢山茶花吗?”
他摇头,手里的画愈发细致,“嗯……我不喜欢,”思忖了一下,说:“有人喜欢。”
我有些糊涂,那时候的我总是傻得像没脑子似的,我问他,“有人是谁呢?”
没有回答,他只是在纸上写下两个字,遒劲有力,唇角带着醉人的笑意,我看着那个字一笑,“娘亲喜欢山茶花,小姐姐也——”我的声音忽然顿住,想起了那个如花的小姑娘,我的小姐姐,玉茗。
这个陌生人喜欢的是玉茗,那……他就会娶自己喜欢的玉茗吗?我心里莫名一揪。
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端起砚台,瞅瞅他,“是很好看的花,人也很美丽。”一松手,砚台狠狠地砸在桌上,墨汁溅在宣纸上,我深吸一口气,瞟着被模糊的画和字,心里五味杂陈。
他会生气吗?可是我好像不喜欢他喜欢玉茗姐姐,我看着慌乱的自己,也隐隐担忧,哪知玉面公子只是搁下笔,朝我笑笑,“只会添乱的话,我要考虑下次要不要盯着你好生练字。”
我愣着长大了嘴巴,他竟然不生气,我不好意思地说话,样子别扭极了,“天天练字,毫无意义。”
“但你可以天天看着我,用点心。”
我面皮一红,他说过的,用心喜欢他,他才有可能会喜欢我。
可他又是谁呢?
眼前一片黑,没有了枣衣玉面公子,只是一片黑。一个来自空谷的声音,回荡,回荡,一层一层跌宕起伏。
“是离泱。”
“你喜欢的人是离泱。”
“不该忘了离泱。”
“不应该。”
“那么就请你记起他。”
我陡然睁开眼,那个如花盛放的女子,正看着我,“雀陵快到了。”
“我以为他喜欢的是你。”我说出来也觉得有些好笑,“当时我是那么肯定,姐姐你人长得也好看,才艺精绝,仙阶也高,足够优秀,四海八荒内谁人不知玉茗清君的名号。”我看着玉茗,有些苦涩地继续说:“而且姐姐也喜欢离泱,不是吗?”
玉茗没有避讳,直言道:“我喜欢离泱,他喜欢的是你,可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他喜欢的人待他是否好。”
“如你所见,并不好,他喜欢的不会是我,他只当我是好友。”我心底一片凉,他待我诚如好友,保护却不是守护。
玉茗淡淡地笑着,“你觉得他不喜欢你,是因为这万年来,他从未来看过你,也未寻过你,娶亲一事如往常一般没有提过,所以你觉得他不喜欢你,对吗?”
我点头,眼底黯淡无光,是这样,没错,我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不辜负他对我的期望,要做让他骄傲的娘子。可我做的再好,他也没来看我一次,我们曾经也是有过婚约的,毕竟那是曾经。
“他会娶你,他说过。但这个劫,他不能插手,一旦插手他会控制不住地替你逆天命,可是天谴的却是你,他不能冒这个险。他退让了一步,放了手,在你能够保护自己的时候放了你,你依旧过得不快乐,所以他后悔了,不过无论何时他再伸手帮你,都毫无意义。”
“他等了那么久,而现在,该换你等他了。”玉茗眼底没太大波澜,仿佛说着一件小事情。
“我会等着他,没有理由不等啊,他等着我,我也同样等着他的啊。”我拉起姐姐的手,笑得开怀,心里释然:“雀陵到了,姐姐和我一同从城外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