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是焦土,房屋是残垣,家人是干尸,如今的我,一无所有。
几天前,鲜于夙领军出征的前一个夜晚,鲜于夙透过窗户看到一向严厉的父亲正在暗淡的灯光下为她擦洗着长枪血飱。
“父亲啊父亲,你是不是早就已经料到此次的永诀?”鲜于夙努力的让眼泪不从眼眶流出。
鲜于夙离开了,头也不回的离开,如今的她,再也不想看到这个充斥着黑色的世界,哪怕一眼。
“天空啊天空,为什么连你也是黑色的?”她抬头仰望苍穹,蓦然发现今晚的天空异常漆黑,一块黑布上面没有点缀一颗星星,在这样压抑的环境下,鲜于夙的思绪飘零:“但是,星星总会回到它们的位置,而我,又该去向哪里?”
然而此时此刻,卫瓘的大帐之中,同样也是一片死气沉沉的景象,卫瓘为将几十年,在与外族的作战中,一向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但是此次进攻一股本就没有出路的夫蓿军队,竟会遭受如此惨败,卫瓘的心中烦闷,一面在心里想着该怎么向武帝司马炎交差,另一方面他也在心里不断的总结着惨败的原因。
卫瓘走出大帐,却惊奇的发现陆昭吾此时此刻正跪在帐外。
“哦?昭吾,为何如此啊?”卫瓘感到奇怪,急忙上前意欲扶起他。
“属下考虑不周,令大军蒙受惨败!”陆昭吾显出一副正经的样子。
“哎呀,昭吾,万万不必如此!”卫瓘受宠若惊,赶忙把他扶起,连连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乃兵家常事啊!”
“主帅,在下觉得此事有些蹊跷!”陆昭吾起身,缓缓说道。
“哦?从何说起啊?”卫瓘奇怪的问道。
陆昭吾环顾四周,见没有旁人,便悄悄上前,与卫瓘耳语道:“敌军粮食本应不济,然我军攻山之时,却个个精神焕发,在下怀疑有人将我军的粮草秘密献予他们那!”
“哦?依你之意,会是何人?”卫瓘悄声问道。
“不瞒主帅,方才我外出散步,赫然发现诸葛骁骁与敌将鲜于夙走在一起。”陆昭吾在“鲜于夙”这三个字上刻意加重了语气。
卫瓘听罢大吃一惊,脸色煞白:“鲜于夙!就是那个和我交战的女娃娃?”
“正是此人。”陆昭吾点头应到。
“真是岂有此理!”卫瓘大喝一声,那一瞬间,他的脸上突然青筋暴起,“刷”的一声拔出宝剑,对身旁的士兵命令道:“快把那个诸葛骁骁给我带过来!”
“报!报告主帅!”恰恰就在此时,大营外火速奔来一个传令士兵,用手指着营外,结结巴巴的说道:“刚才,刚才那个女将,她又,又回来了!在大帐外大闹呢!”
“女将?刚才要捉我那个女娃娃?”卫瓘大步上前,单手将那个传令士兵提起。
“没,没错,就是她,她又回来了!”传令士兵被将军卫瓘的这一提起吓得不轻,说话更加语无伦次。
“那她带了多少人?”卫瓘怒喝道。
“就就就就,就她,她一个!”
“乳臭未干的女娃娃竟然如此嚣张,完全不把我军放在眼里!”卫瓘说话间再一次青筋暴起,二话不说,提起宝剑就走了出去。
“..”站在一边的陆昭吾此时也是脸色惨白,他悄悄的从口袋中取出一枚黑色棋子,紧紧的握在手心,而后也跟着走了出去。
卫瓘走出帐外,赫然发现十几名士兵已经形成了一个包围圈,而圈子中心,正是那名交战中险些杀死自己的女将鲜于夙。
“不想死的给我退后!”鲜于夙身处阵中,面对十几名手持长矛的士兵,心里没有一丝恐惧——她已经失去一切,此时此刻的她,再也不必害怕失去什么。
“我来到这里是要找一个人,你们这些杂鱼,莫要在此插标卖首!”鲜于夙大喝一声,提起长枪血飱,梨花带雨的舞动了一番,包围她的十几名士兵只是各自手拿长矛在原地踌躇,没有一人敢向前。
“这帮废物!”卫瓘唾弃一声,命令包围她的士兵散开,上前问道:“贼将来我军中欲找何人?莫不是那个伙同你一起狼狈为奸的诸葛骁骁!”
“我和诸葛不过萍水之交,你为何在此血口喷人,什么叫狼狈为奸!”鲜于夙听罢气得一阵脸红,虽然自己算是边远民族,但是对于汉人的成语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哼哼,女娃娃你老实交代,此次给你们秘密供应粮草的,是不是诸葛骁骁那小子!”卫瓘指着鲜于夙质问道。
“哈哈哈哈!”鲜于夙听罢突然大笑起来,她将长枪血飱立于一边,上前用戏谑的语气说道:“人人都说将军卫瓘治军有方,为晋之良将,如此看来,不过也是一昏聩庸才!”
“你说什么!”卫瓘愤然向前,拔剑相向。
“我是说..”鲜于夙话音未落,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远处传来:“哎?鲜于夙,你怎么会在这里?”
“呵呵,小子果然在这。”鲜于夙看向那个发出稚嫩声音的少年,嘴角略微一笑。
“青山不改,我还在!”诸葛骁骁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只是顽皮的跑到她的跟前做了一个抱拳的手势。
“臭小子!你果然有勾结这个贼将!”卫瓘听罢顿时火冒三丈,转身将宝剑指向了诸葛骁骁。
“唉?大帅你别激动,别激动,你听我解释啊!”诸葛骁骁见状一时间手忙脚乱,连连摆手:“我,我和她不过是共同和一只怪物打了一架,这勾结是从何说起啊?”
“小子少给我狡辩,近日我军粮草急剧减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分明就是你秘密勾结贼将,增以粮草,坑害我军!”卫瓘不由分说,一个剑刃劈砍下去,诸葛骁骁眼疾手快,慌忙躲开。
“喂,大帅,我真的只是和她有过一面之缘而已,不信你问她啊!”诸葛骁骁一边躲闪,一边断断续续的解释着,同时用眼睛示意鲜于夙。
然而出乎诸葛骁骁意料的是,鲜于夙此时沉默半响,一言不发。
“糟糕,她是来找我的,看着情况是要陷害于我好让我和她一起离去啊!”诸葛骁骁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次完蛋了,自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而此时,一边故作冷静的陆昭吾也目光投到了鲜于夙的身上,一向冷静的他此时心脏却“扑通扑通”跳动的厉害。
“我与他确是只有一面之缘,将军所猜不错,增援粮草的另有其人,不过并不是诸葛骁骁。”沉默半响,鲜于夙终于开口义正言辞的说道。
“那你说,是谁?”卫瓘听罢即刻停止了对骁骁的攻击。
“那个人,就是你身边的那个家伙!”鲜于夙刚要指认,陆昭吾却早已先发制人,将手中紧握已久的黑色棋子电光火石般的飞了出去,目标直指大将卫瓘。
“喝!”卫瓘不愧为沙场老将,反应足够迅速,立起宝剑挡住了这一次偷袭,但他万万没有想到陆昭吾的这突然一击竟是如此狠毒,棋子的力道将他打退好几步。
“昭吾!你这分明要置我于死地!那人竟然是你!”卫瓘惊魂未定,简直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
“卫瓘小儿,纳命来!”陆昭吾没有丝毫懈怠,他瞬间又从口袋中掏出三枚棋子,用尽全力对准卫瓘袭击了过去!
“将军小心!”诸葛骁骁见事不好,口中慌忙念咒,三层厚重的木头盾牌从地下缓缓升起,格挡在卫瓘跟前。
“木咒,木印门!”
方才陆昭吾一连打出三枚棋子,力道分散成三份,威力自然小于方才打出的那一枚棋子,那三枚棋子在打穿了两只盾牌之后就纷纷落到了地上。
“给我上,拿下叛贼!”卫瓘此时才如梦初醒,咆哮着向士兵下令道。
“喝喝!”士兵大声喊着,纷纷集中了过来。
“喂喂,你们别激动,有话好好说啊!”诸葛骁骁从未见过如此阵势,慌忙跑上前去准备和解。
“不好,快跑!”鲜于夙暗道不妙,解下箍住头发的球形发夹,用力打在地上,地上瞬间散开一片灰蒙蒙的烟雾。
“啊啊?这是些什么鬼,怎么回事啊!”倒霉的诸葛骁骁刚好跑到了烟雾的中心,顿时眼前灰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手忙脚乱中,他感觉有人无理的拉住了自己的手..
“可恨!”陆昭吾暗暗唾弃了一声,他的心思转的飞快:“这个地方现在已经不能再待下去了,不如和他们一起趁乱离去..”
汉军乱作一团,直到烟雾散去,但是那时候的包围圈里已经空无一人..
鲜于夙拉着诸葛骁骁的手死命的奔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感到气力不加,才停了下来。
“喂喂,你这人是怎么回事?拉我到这里干什么!”诸葛骁骁像小孩子一样赌气的甩开她的手,一脸不爽。
“我这是好心救你,你已经和我扯上了关系,难道要再回去送上你的这颗头颅吗?”鲜于夙不屑的说道。
“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诸葛骁骁简直是气炸了肺,这么被她一闹,现在恐怕是不可能回去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没好气的问道:“你这瘟神,来找我干嘛?”
“我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鲜于夙垂下眸子,满脸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