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镜化红尘
叶子倾还想再问什么,却忽然听到天穹山顶传出一阵钟鸣,宛若天空的惊雷,响彻云霄。
山上众弟子抬头一看,却见绝顶之上,悬挂着一口巨钟。本无任何的敲击,便自己发出声音。
天穹钟,乃是天穹山发生重大仪式时才会用到的东西,也是一件上古传下来的宝物。
金色的青铜在空中一动,钟声如波浪一般,向外延伸而出。东海之上,近千里的海面都回荡着那洪伟的钟声。
光芒划过天穹和清流,径直落在那口钟上,为那青铜度上一层金色。
钟声足足响了九九八十一下,方才停止,但那口巨钟却依旧悬浮在空中,宛若石象。
待钟声彻底停下,只见山顶飞下几十名弟子,每个人手中皆是一袭白色,但在他们中间,却有一道光,一道巨大的光华。
没有人能看到那是谁,因为他便是天地,便是令人仰视的光芒,让人看不出身形,却又不愿移开眼眸。
光芒将整个破月台都照彻的一尘不染,仿若是真实的世界走进了画卷,把所有的事物都带入了另一个世界之中。
叶子倾迎着光,向上看去,在那绽放的光芒中,有一个人从她的梦中走了出来。
眼如墨一般浓,似是无尽的黑暗,将天地吞没,也似那清澈见底的小溪,暗色的水底,看不到一粒沙。
在那无边的夜里,光芒穿透一切,直到飞入她的眼帘,照射出那个人的影子。
是巨大无比的黑洞,带着前世今生梦,让她没有任何的感知,只有停留在他的脚下。
臣服,接近,守望,凝视,……
所有的光阴在不断的聚集,化为一个人,广袖长袍,玉白色的人,雪白色的衣,汇集了一切的梦幻与出尘。
长剑如冰,斩断了红尘与天幕,带着什么来,又承载什么离去?他的心思没有人可以揣摩,只有静静的聆听和仰望。
叶子倾只看到了他,在那光芒盛开之下的仙人,一个超越了所有空间和轮回的身影,在她身边停下。
其他人不在存在,红尘被永远的尘封,只有他,只有那手持绝尘之人,在天地间呈现。
光芒从他的身体中放射出来,如冰封中的裂缝,在向周围飞散,最后化为无数个细小而破碎的冰片。
剑气在刹那间暴长,仙力充斥着周围的人群。
嘭!一声破天裂地的响动,剑气放射出巨大的光芒,带动着红色的血水,在他那圣洁的光芒外飞贱。
发被血染湿,冰冷的剑便在鼻间,叶子倾仿佛可以感觉到他那冷冽透骨的寒意。
“你是?”轻启薄唇,他停下手中的剑,问她。
“叶子倾!”他便是他,是天穹掌门,却也是绝尘的主人,可却又为何要以那抚慰苍生的力量,搓灰一切?
“你不是妖魔所变?”感觉到微弱的呼吸和只属于人才有的真魂,绝尘剑停止了飞速流动的剑气。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明明是高冷惊尘的仙,可那一刻的剑气却是如此的决绝,没有任何的慈悲为怀。
“他们皆是妖魔所化,绝尘剑下,怎能容留?”剑气收敛,他却没有任何的动容,仿佛杀他们便是理所应当。
绝尘剑上没有血,只有微微流动的光,和那剑身上的万尘文及聚散不定的红色柳叶纹路。
这便是绝尘剑,那把斩断红尘的剑吗?
“可他们却也是有血有肉的,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又怎能一剑诛杀!”看着那剑,叶子倾问道。
“我便是仙尘,天穹山的掌门,如此的我,你可还愿意拜师吗?”他没有回答,只是回头看着那被血渲染的天,反问她道。
叶子倾摇摇头,“不知道!”
“倘若不知,那你眼中的我,却真如你所想的那样吗?”绝尘缓缓入鞘,仙尘依旧看着天幕。
看着那一袭白衣的身影,叶子倾忽然想到一句话,“他是六界最多余之人,却也是天穹山最重要之人。”
当真是多余的,可只是对于天下而已,对自己来说,他便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师父,自己又如何能嫌他?
“我愿拜你为师!”她不也是最多余之人吗?在父亲身边只会拖累,和别人在一起,别人也会倒霉,自己何尝不是最惹别人讨厌之人?
既然同样如此,又有什么资格说他做的是对与错?
叶子倾在地上轻轻跪下,恭恭敬敬的扣了三个头,又道:“徒儿叶子倾,生来便是不幸之人,红尘茫茫,却总是给身边人惹来无妄之灾,今日行千里路程,才走到这里,望请掌门收我为徒!”
声音轻却是无悔,仿佛这一辈子说过的话,都没有此时此刻这般坚定不移。
便是他,从此之后的师父,今后千百年陪伴着自己的人?
仙尘未答,只是轻轻抬手,猛然向周围一挥,一道强大的光芒,将周围的血都净化为尘埃。
“师父!”她想起身,却被仙尘打断,“你回去吧!我从不收徒!”
短短的几个字,却重重的击在她的心头,如遭雷劈。
脚步轻盈的远去,只留下叶子倾依旧蹲在原地,他不收自己,他本就没有要收自己?
却是自己一厢情愿,便以为他会明白,可他是仙,是那斩尽妖魔的仙,又怎会在乎一个凡人的意愿!
跪在哪里,没有起身,她没有机会,也没有力量起来,周围仿佛是无数把刀在撕扯着她的身体。
自己是为了什么,为拜他为师,为了逃过命劫,可他又凭什么如你所愿,又凭什么相信你。
叶子倾感觉到天地崩裂,辜负了父亲,辜负了如尘的细心教导。
还有那里可以去?回家后,看着父亲失望的眼神?
是命中注定,便无法改变吗?即使在努力,也是如此吗?
她仰天大笑,眼泪一滴滴的落下,是她没用,是她辜负了所有人,那便就此死去,免得再给别人跳麻烦。
天依旧是血红色的,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只有那如血的红色,在天地之间慢慢的扩散。
叶子倾仰视天穹,不后悔吗?不甘心吗?又能如何,命运便是如此,当你以为可以得到之时,它却是在同你在开一个大大的玩笑而已。
长剑缓缓的出鞘,伴随着轻盈的光芒悄悄的落在她的脖颈之上,没有了,一切皆是梦,如红尘泡影,又为何让她如此奢望,却又求之不得?
长剑落下,血染衣发。
下雨了,红色的雨,红尘的光,破去白雪,染湿墨发,他站在雨中,眸中有什么在刹那间划过。
捉不到,猜不出,看不透,他只是那般静静的站在血红色的雨中,望着她,慢慢道:“你的心究竟有多深,却连昆仑镜都看不透?”
转身,抬步走出红尘。昆仑镜外,破月台上皆是一片哗然,天穹弟子间有红白两色的真气流动,似是一道道绳线般分布在他们身周。
而他们却有的拔剑便劈,有的定神凝气,有的笑容满面,有的痛哭流涕,也有的呆若木鸡。
森罗万象阵,能带人进入幻象的阵法,乃上古仙门阵法之一。亦为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周天。
此阵便是为试探人性所布,若执念轻者,自可看破幻象,度过阵法。若执念重者,却是越陷越深,甚至于终生都难以出来。
此阵之玄妙,在六界之中也是非同凡响,即便是仙界道祖却也不敢轻易涉步。
此时,天已微微暗下,只有破云之光依旧尚在。
血雨在不知不觉间停下,叶子倾感觉到有人在替她擦拭伤口,血似乎已经止住了。
她感觉到身体慢慢的起来,迷迷糊糊中,有人把她抱了起来。叶子倾睁不开眼睛,身体里的血已经流逝的太多。
虚弱的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但她却听到了有人在说话。
“师兄,我看我们便把她放在这里吧!叶峰应该会回来的!”
听不出来那是谁的声音,有人回答了一声,叶子倾便觉得自己身体一重,被人轻轻的放在一块石头之上。
脚步声在慢慢的远去,叶子倾的想说话,想让他们带她回天穹山,不要把她丢在这里。
不要!不要!叶子倾从噩梦中醒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家里,父亲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
“怎么样了,感觉好一些了吗?”父亲的声音里没有责备,只有慈爱的笑容。
但叶子倾却明白,那不过只是在安慰自己罢了,他还是会怪自己,也是十分的不愿看到她回来。
叶子倾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又能再说什么?
“来,喝点粥吧!”父亲从桌子上端来一碗白米粥,将白色的勺子递在她的嘴边。
“对不起!我,我……”
父亲轻轻叹了口气,“既然你已回来,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天意如此!”
张开嘴,轻轻的咀嚼着米粒,是那么的苦,不知是心里的感觉,还是那确实是苦米。
吃完饭,叶子倾又趟了下去,透过窗户,她看到了天,看到了云,看到了一只只飞过去的燕子。
她闭上眼睛,那个人又出现了,是她的师父,不变的梦,不变的心,却是此时此刻,她最痛的伤口。
她的伤在一天天好转,每天父亲都会端着一碗白色的米粥喂她,那没有味道的米,伴随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叶子倾感觉到身体已经有了力气,虽然脖子上的伤口还依稀可见,但已经可以自己下床了。
走出屋子,她站在蔚蓝色的天幕之下,向着东方看去。
走到河边,她举目远望,沿着条条水纹向无尽的大海看去,天地仿佛连在了一起。
一跳蓝色的海线,将天与地,海与空粘贴在一起。也将梦中的他永远的凝结在她的心里。
有什么已经走了,有什么还在等待,是去是留?是放手选择释怀,还是就此停步,让时间定格?
叶子倾没有决定,没有动作,也没有想什么,更不想去想……
她只是简单的想在他身边,想见到他,即便只是在远处默默的看着,却也是知足了。
可上天为何,为何连这样的机会都剥夺了?连给她守望的时间都泯灭?
她错了,不该奢望这样的美好,还是她注定不是一个会得到幸福之人,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