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维东默了声。
那夜之后，已是说不清感觉。
说恨吧，二十年，竟是一场误会。恨了那么多年的人，其实是应该感谢的人。
可是，那一个谢字，却是卡在喉口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二十年，从最亲密的母子，到陌生的仇人，到现在的依旧生疏，他已不知，如何相处。
他看得到女人眼里的热烈与渴望，却是不习惯走近。
早已不是那个哭着求她留下来的孩子，年龄大了，反倒不会表达情绪了。
“晚了，你该睡了。”他轻拍着她的背，这一刻，他想，如果她没有失忆多好。
他就可以有一个可以倾诉的伴，她曾经说过，倾诉并不可耻。
可是现在，与她说心事，终究有点不合适吧。
“不睡。”她又撅了嘴。
“槿，别闹了，听话。”他在她这几日的小性子里，已开始学会了如何地柔声哄人。
“那你得答应我，以后不许对苏芫妈妈那么冷冰冰的。”
真是个执拗的小女人，跟以前的性子一模一样。她想要做事情，就一定坚持着。
阮维东无奈地应着，“好，我答应你。”
他想，这辈子还真的就栽在这样一个女人手里了，不管她失忆前还是失忆后，都被她吃得死死的。
安槿开心地笑着，然后捧了他的脸，重重地啵了一口，在他的脸颊上留下湿漉的唇印，说是她给他的奖赏。
阮维东身体一怔，听见自己身体里有如烟花般绽放开来。
他的掌不由自主扣上她的后脑，小心地，不碰上她的手术伤口。然后，闭了眼睛，狠狠地，亲了过去。
她唇上的柔软，摄了他的心神，寸寸辗转，直吻到她忘了唤气，憋得连脸都红了。
他便笑她，还真是什么都忘了，连接吻都不会了。
她挥了拳砸他，他笑得爽朗。任她的双手合成掐人的姿势，握在他的脖子上，不见半点力道。
掐他不忍，她便双手勾了他的脖子，下达指令，“我困了，抱我去睡觉。”
他把她安放在床上，盖好被子，遵照医嘱喂她吃了药。
第二天她睡过了头，直到医生进来给她做例行的检查。阮维东已离开了病房，床头留有字条，告诉她中午会赶回来，并且警告她不许一个人到处乱跑。
身体好了点，她就变得不安份起来，总逮着时间想往病房外面走。
新来了一个巡房的护士，跟在秦医生的后面，看上去，年纪小小的。扑闪着灵气的水亮大眼，对着她笑得很甜，又有几分的好奇和紧张。
秦医生说，“安小姐，这是小叶，以后由她负责你的病房。”
“谢谢！”她微笑着伸出了手。
小护士一愣，都说有钱人家的太太难伺候，一开场就会给人来个下马威，但看这一位，好像挺随和的。
安槿眉角翘了翘，笑得更开，“怎么，怕我有传染病？敢到医院里来上班，想必这一关心理障碍早就克服了吧。”
小护士赶紧地摆手，叠声道，“不是不是，怎么会呢，再说安小姐也不是什么传染源嘛。”
安槿手指勾了勾，朝她眨巴着眼睛，小护士凑近了些。
“打针的时候可得轻点，我怕疼。”
“啊？”小护士张大了嘴。
安槿笑出了声，这个小护士挺好玩。
秦医生也忍不住笑了，拍了一下小护士的头，“平时见你鬼机灵的，今天怎么变迟钝了。”
小护士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吐着舌，但那层刚进来的紧张却是消失不见了。
她打针的手法挺熟练，安槿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秦医生，打完针，我可以出去溜一圈吧。不走远的，就在那块草地上。”
每天闷在这病房里，她都觉得自己快要发霉了。
“嗯，小叶，呆会你陪着安小姐。”
“好的。”小护士应着。
外面的天空很蓝，安槿穿着松松垮垮的竖条病服，走在草地旁的健身石子径上，不时地晃动下胳膊腿的。
身边不时地有穿着和她同样服装的病人经过，由家人或者护士陪同着。
这里的空气，淡了药水的味道，她用力地深呼吸着，久不见阳光，肤色似乎更加地苍白了些。
小护士微笑着，“安小姐，你真的与一般的病人不一样。”
“怎么说？”安槿将手指叠成一个相机的姿势，视线随着树间的几只飞鸟而移动。
“很多人患了癌，不是寻死觅活就是情绪低落，像你这样乐观的，我还是头回见到。”
“你到医院还没有多久吧。”安槿问。
“你怎么知道？”
安槿转过头，朝她轻眨了眼，“因为我有特异功能啊，能看穿人的心思。”停了停，又道，“其实人的承受力，远在想象之外。”
小护士笑了，露出白白的牙齿。虽然来医院不久，接触的病人却也有不少，但像她这般幽默的，却是没有几个。
安槿转作慢慢地后退走着，目光追随着那几只鸟，不时听见叽喳几声，它们也在交流。
“哎，小心。”小护士突然地叫着，伸手拉了她一把。
似乎，撞上了一个人。
安槿回头，不好意思地道着歉。
那人却叫她，“安槿？”
安槿愣了下，指着他，又指着自己，“你认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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