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佩图霍夫船长派人去将费雷尔教授请来的时候，其他专家依然继续不停地提出着各自的看法，我则跟之前一样站在旁边静静地听着。我大学跟研究生时代主修的是昆虫学，但是因为兴趣的缘故，对不少领域倒是多少有点了解，不过终究也只是半吊子的水准，实在没那胆量在诸位权威学者面前班门弄斧。
现在他们正在讨论的，是这头体型如此庞大的水族之王到底是以什么为食的。
海生哺乳类体型最大的蓝鲸，还有鱼类中体型最大的鲸鲨，都是靠大量滤食浮游生物、虾类及小型鱼类来维持那庞大身躯所需要的惊人能量的。但是看水族之王那满口的利齿，却明显没有这两种生物那么和善。
帕拉特博士认为，水族之王的吻部过于扁平纤长，结构类似于长吻鳄，并不适合撕咬，而更适合直接吞咽，因此可能是以金枪鱼、狐鲣之类的大中型群居鱼类为食的。南太平洋由于远离地球上各大主要文明区域，因而生态相较其他大洋保持得更为良好，拥有着大量的鱼类资源，即便是水族之王这样的庞然大物，要在此生存下去也并不困难。
然而，身为鲸类学家的巴尔杰教授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他请佩图霍夫船长在触控显示屏上调出标示有宝石骑士号当然所在位置的海图，然后用红颜色在上面画出了一块相当广阔的圆形区域。
“长久以来，我们曾经多次发现，在这片区域里的鲸鱼，甚至是一整个鲸群，有时会莫名其妙地突然神秘失踪，但却并不像是迁移去了其他海域，其中也包括了南露脊鲸、灰鲸、长须鲸等大型须鲸。而从鲸鱼消失的规模与速度来看，并不像是逆戟鲸的所为。”巴杰尔教授露出了有些悲伤的表情，“我们曾经在鲸鱼身上安装过追踪芯片，但依然无济于事。大部分鲸类学家都认为，那或许是日本那庞大的捕鲸船队偷偷干的好事。但是现在看来，却有着另一种可能性。”
“阁下的意思是说，水族之王很可能是以鲸鱼为食？但是这么久以来，难道就没有发现过鲸鱼被这种巨兽攻击的痕迹么？”
因为研究领域的关系，在讨论中大多数时候都处于询问者位置的甲壳类学家汉姆森爵士皱着眉头问道。
“1999年初的时候，我们曾经在新西兰斯图尔特岛的海滩上发现过一具搁浅的成年领航鲸尸体，它的身上有一道巨大的撕裂创口，整个下半身都消失了。当地的某位海洋学家研究后认为，这头鲸鱼是被某种未知的庞然大物一口咬断的。但也有人坚持这是一起罕见的海上交通事故，这头不幸的领航鲸很可能是在浮出水面时恰好遇到了一艘经过的万吨巨轮，并被撞成了两截。”巴尔杰教授停了一下，叹着气说道，“可惜这件事当时并没有引起我们的警觉，那具尸体也被处理掉了，现在想要重新调查都不可能了。”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尸体能够作为证据吗？”
大老爹开口问道。
“虽然还有其他一些细微的痕迹，但都不足以作为证据。长久以来，澳大利亚的鲸类学者中一直传说着，在太平洋的深海之中，居住着一头以鲸鱼为食的可怕海怪，但大多数人都只是将其当成一个玩笑罢了。实际上，在亲眼目睹到这头不可思议的巨兽之前，我也是如此认为的。”巴尔杰教授显得有些阴郁，“水族之王看来并不是个喜欢浪费食物的掠食者。那一次可能是出现了什么意外，使得它只是咬下了那头领航鲸的尾巴便离开了。剩下的上半具鲸尸保持得较为完整，内脏腐烂时产生的气体使得尸体肿胀膨大，才能够浮上海面，并最终被冲到岸边。”
“而以水族之王的体型来看，被它袭击的哪怕是成年的须鲸，恐怕也会被吞吃得相当干净，随后鲸鱼剩下的残骸将在自重的作用下就此沉入海底。鲸尸沉没之后会成为在鲸类学中被称为‘鲸落’的深海绿洲。盲鳗、睡鲨、深海蟹类等体型较大的腐食者会首先吃掉尸体上剩下的内脏、脂肪与肌肉。接着，大量的小型多毛类及甲壳类将啃食光其余的软组织。最后，无以计数的厌氧细菌爬入鲸骨深处，分解掉其中的脂类，它们又将成为其他生物的能量来源，以此形成一个足以维持数十年的小型生态圈。就算原先水族之王在鲸鱼的尸体上留下了什么痕迹，到了这个地步，也已经荡然无存了。”
“这种怪兽只出现在这片海域么，还是说更早之前，它们曾经遍布整个地球的海洋呢？”
似乎对水族之王将巨大的鲸鱼作为食物这件事感到了恐惧，艾莉森突然开口问道。
“很有可能。在世界各地，都曾经流传着以龙或者鳄鱼形态出现的巨大海怪的传说，古希腊的刻托、苏美尔的拉哈伯、阿兹特克的查科·穆穆尔·阿因、澳大利亚的古兰嘎企……这些也许都是被当时的人们所目击的水族之王的同类。”
一直给人以浪漫主义者感的汉姆森爵士显得有些感慨。
“大航海时代刚开始的时候，偶尔还会有远洋船舶在海上遇到巨大怪物的消息流传，但是到了近代，连这种不确定的目击记录都几乎已经完全消失。现在，不知我们是该悲伤或者庆幸，出现在我们面前的这头水族之王，很可能已经是地球上仅存的最后一头，至少也是最后几头。老实说，如此庞大的巨兽，居然直到现在才被正式发现，我已经觉得很不可思议了。”
“我记得似乎曾经听说过，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德国潜艇U-28号在攻击英国货轮伊比利亚号时，意外地从海中炸出了一条足足有18米长的鳄鱼形怪物。”我终于忍不住插口道，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很沉迷于各种未确认生物，记下了不少类似这样不知真假的传闻，“有人认为，那可能是一条孑遗的沧龙。现在看来，那会是一头水族之王的幼体吗？”
“我也听过这条消息。”大老爹对着我点了点头，“原本我以为那只是单纯编造出来吸引那些喜欢猎奇的民众们眼球的假新闻，但是现在看来，或许真的曾经实际发生过。”
就在这时，水下观测室的门打开了，一名白人男子走了进来，佩雷兹博士马上迎了上去，跟他来了个热情的拥抱，然后对着我们介绍道：“汤姆森·费雷尔教授，我认识的最杰出、同时也是最年轻的古生物学家之一。”
“实际上是副教授，佩雷兹博士。”费雷尔教授纠正道，接着微笑着面向我们行礼，“我是任职于哈佛大学比较动物学博物馆的汤姆森·费雷尔，很荣幸为各位效劳。”
正如同佩雷兹博士所言，费雷尔教授出乎我意料的年轻，看起来似乎还不到三十岁的样子。他留着一头卷曲的金棕色短发，圆形的黑框眼镜下是一对柔软的湖蓝色瞳孔，五官深刻，嘴唇薄削，虽然因此而显得有点刻薄，但笑容却很是和蔼。他身着卡其色的牛角扣长风衣，配上白色圆领打底衫跟蓝色镶边的淡灰色V领毛衣，下身是浅褐色的休闲裤与暗棕色的皮鞋，做工与用料都很是考究，似乎是学者中为数稀少地懂得享受生活的一类。
在向费雷尔教授进行了简单的说明后，佩图霍夫船长重新播放了之前的影像。尽管已经是第二回观看，但我却还是被水族之王那庞大的身姿再度震撼了一次，而初次目睹这头不可思议巨兽的费雷尔教授，更是在影像播放完毕之后，依然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双眼中写满了惊讶与困惑。
“我见过这种生物。”
沉默了足足有两三分钟后，费雷尔教授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