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隔着一道屏风，我看不到白寒的表情。不知道他回忆起这番往事时，是面带微笑，还是蹙着眉头。
我已经很少会去主动谈起过去的事情，二十几年前的时候我可能会时常唠叨年轻时候的事情。但如今，当我真的意识到自己老了的时候，却再很少会去谈起过去，一想到我跟白寒这么快几十年就过去了，我就觉得时间过得太快，我还有很多事情没跟白寒做呢！
于是每每想到这些，我都觉得难受，索性不再去回忆过去，但当白寒带着岁月的痕迹的嗓音说着我们之间的过去时，我心里却没有难受，只有满满的感动，原来这些过去，他也从未忘记。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从未跟她说过那日在医院蔚然到底跟我说了什么。其实我一直都很想告诉她，可是她的性格就是这样，从来不会去问事情到底是怎样的，她只在意原因和结果。
那天在医院，或许是事情过去太久，也有可能是蔚然的孩子出生给了她很大的感触。她告诉我，当她刚知道她父母是被我害的，而且还是利用了她时，她很愤怒，恨不得杀了我，觉得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可五年下来，她也了解了事情的因果，她也不知道是该继续恨我，还是该对她父母所做的一切向我道歉。
当看到孩子出生的那一刻，她突然就想明白了，那时候我过得如同行尸走肉其实与她也脱不了干系，虽然是我利用了她，可那时候换做是她，她大概也没有第二个选择。
她跟我讲，她原谅我了，真真切切地原谅我了，当看到孩子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该摆脱过去重新生活，她说我也应该如此。上一辈的恩怨不幸连累到我们，我们更不应该将恩怨继续带给我们的孩子。
自从我利用蔚然替父复仇之后，我就一直活在内疚中，谁也不知道我到底有多需要蔚然的一句原谅，仅仅就是那一句话……当蔚然说她原谅我之后，我心里一下子就松了一口气，我浑浑噩噩几年，就在等她的原谅。
然后蔚然告诉我，年年很好，我不应该再一次放弃一个真正爱我的人。
大概是完成了一件事，一件压在我心里好几年的事情，我也开始学着向前了，也考虑起了蔚然的那番话。
其实我一直都很想知道，一个人一生究竟能真正爱几次，那时候的我以为我一辈子大概都不会爱上他人了。所以一直不想耽误年年，但因为蔚然的话，我重新考虑了。
那时候我就是想我也许不会爱上她，但我可以保证我一辈子都对她好，既然这样应该不算耽误她吧？而且我太累了，为了我，也为了一直担心我的妈妈，我真的也该好好考虑我的后半辈子。她很爱我，大概是个不错的选择，也许我可以试一试，其实说不定，我也许会真的爱上她呢！
这就是我那时候的想法，我知道当年年知道我是因为蔚然才答应跟她在一起时很伤心，但我不想骗她，我很想告诉她，确实是与蔚然有关，但绝对不是说是因为我还爱林蔚然，所以不管她的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绝对不是这个原因，但确实是与林蔚然有关，因为她原谅我了，她已经向前走了，我也应该往前看了。
只是几十年了，年年从来没有问过我，到底那天林蔚然到底跟我说了什么，我会答应她。其实与她有关的不是她说让我跟你在一起的那部分，而是因为她让我开始往前看了。
之所以那时候会想着跟你试一试，还是因为我，我太累了，我也很渴望温暖，很渴望能有一个人真正关心我，爱我，所以我自私了一次，想着只要我一辈子对你好，就不算耽误你了。
结婚那三年，一开始我确实是一直提醒自己要给你最好的，所以有的时候是演的很爱你，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渐渐地不再演了，我却从来未发觉。
当林希跟我说他不希望我以后也有其他孩子时，你知道，那时候我一直觉得这世上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和林蔚然。就是因为我和蔚然离婚了，所以才会导致他会这样没有安全感，我怎么能，怎么可以再去伤害他，于是我又一次妥协了，将先对年年的承诺抛在了一边。
当年年告诉我她怀孕了那一刻，我脑子里特别乱，我知道我慌了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几乎都想不出任何委婉的话去告诉你我答应了林希。当我直接说出让你去打掉孩子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做错了。
我至今记得你那时候难以置信的样子，就好像你的全世界都坍塌了一般的惊恐，那个表情让我一想起来都觉得害怕。
年年从来不会去大声质问别人，就算是心里再怎么难受，她也从不会去问我，我为什么要这么对她。这一点让我真的很无奈，我就算想给她解释，她都不会听。
那一年就是这间房，我在对面，你在这边。当我听到你哭着说着那三年在你眼里就是幻境，你哭着问我为什么，我这心里真的如同被人挖去了一部分般的疼。我从来没想到我对你的好，也是一种伤害，我一直以为就算我不爱你，可是我能疼你宠你一辈子，可是我真的没有想到这样却伤害了你。
我那时候估计也是事情太多脑子不清醒，竟然在那个时候还要带着你去流产。当你在医院问我爱不爱你时，我真的慌了。你大概是觉得我不爱你所以才慌了神，其实是因为，当林蔚然离开我的时候也是问了同样的问题，我那时候有答案没告诉她，她走了。当你问我的时候，我没能去想我有没有答案，只是担心你也会走了，于是想去催医生快一点，没想到……你终究还是走了。
我真的很害怕，害怕你也会离开我五年，或者又是一辈子。林蔚然离开我的时候我都没有一丝害怕，可当你离开的时候，我是真的怕了。
我记得那个时候我好像找你都快找疯了，尤其是看到你的短信后，我真的无法理解你说的那个问题，就像那个时候我一直不理解自己的真心一般。
可当你真正离开这座城市去了雅安之后，我真的按照你说的，好好去想了那个问题，顺便好好正视了一下自己的心。
年年也从来没有问过我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我甚至都怀疑她是不是还觉得我心里没有她，一直没爱上她。其实我自己也不确定，可在她离开的那一个月，我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不知何时她就已经走进了我的心里，并且完全占据了我的心。
可当我收拾好我的心的时候，她却彻底消失了，我怎么都联系不上她。要不是爸妈一直不着急，我肯定会怀疑她出事了。
我找了她七八个月，终于有了她的消息，但上天总是给我们开玩笑。我一想到因为我的原因才导致她早产，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我仍旧难以释怀。而且当时还差点……就差一点……那时候若不是年年看着林希因为我跟他妈离婚而受到的伤害，说不定年年真的会彻底离开我。
当时她哭着跟我说要离婚，说不想我因为责任二字对她好，我很想告诉她，不再仅仅是因为责任。我知道她的意思是若是我心里真的有她，就跟她在一起，只要哪一天不管是她还是我，心里没有对方就好聚好散。
那时候我只能答应你离婚，我也想告诉你，我是真的爱你，会跟你在一起好好的过一辈子。
可我也知道那时候不管我再说什么你都不会再相信，而且我也不会说，我告诉自己再多的承诺都是空的，只有等我真正做到的那一天我才有资格告诉你这一切。”
短暂的沉默，我正努力消化刚刚那长长的一番让我震惊地话，屏风突然被拉开了，房间里突然想起一阵刺耳的木料划过地板的声音。
白寒穿着笔挺的西装，拿着一束大大的红玫瑰，从屏风后走出来。
“如今我们在一起五十年了，我想我有资格告诉你。年年，我爱你。我可以问心无愧地跟你说，我做到了爱你一辈子，照顾你一辈子。”
白寒突然单膝跪下认真地注视着我，时隔几十年，他的双眼依旧那么深邃，让我沉迷其中。
“年年，嫁给我吧！我不是因为觉得自己无法再这样照顾你，也更加不是因为我不爱你了，只是我害怕。如今我们都老了，现在我的记忆越来越差，很多事情都已经记不起来了。当我看到Ellen去世的时候，我就知道现在的我们也许很有可能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年年，我不怕死亡，只是舍不得你，我只是怕当我离开后，这个世界却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你是我的妻子，我只是想当我离开后，墓碑上能堂堂正正地写着你是我的妻子，这世上还有一样东西可以证明给所有人看，你年见信是我白寒的妻子。
我也害怕，会不会我明天就想不起来要跟你求婚了，你还没答应嫁给我呢，我怎么可以忘记？
年年，我爱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