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低声说话的青儿和红儿听到葱儿的问话声,吓了一跳。看到她急切的眼神,青儿连忙回答:“回夫人,听煎药的下人说,给曾夫人的药方中有一种很珍贵的参药没有了,各个药铺都没有存活。”
葱儿惊得就要下床。青儿和红儿吓得连忙扑过来扶住她,惊慌地说:“夫人,你别急呀,办法总会有的。你要忌顾好你自个的身体呀,别出什么意外。”
葱儿瞪了她们一眼:“胡说什么?我不会有事的。放开我,让我想想。”她打开青儿和红儿的手,坐在床沿想了想,吩咐道:“去把云翠叫来,让她到玉夫人房间找找。”说着向陈若玉的房间走去。
陈若玉怀孕后回了怀旬市娘家,林子京就把她房间的钥匙给了葱儿,让她保管,说等若玉回来后再交还给她。现在葱儿急急忙忙地向若玉的房间走去,飞快地打开门。刚走到里间,就见女佣云翠走了进来。
云翠是林老爷带来的丫鬟,陈若玉进门后受林老爷指派侍候陈若玉。陈若玉回了娘家后,林老爷做主让她嫁给了一个男佣人,刚新婚不久。
看着她稳重而迅速地走进房间,葱儿满意地点点头,微笑着说:“云翠,你来得好快。”
云翠稳重地一笑:“听二少奶奶呼唤,我想必然有紧要的事情,赶紧来了。二少奶奶体恤下人,没有要紧事是不会这么急切地唤人的。”
葱儿不由一笑:“你真会猜。我这里正有件要紧事情要麻烦你呢。你知道,曾女士病危,今天药物不全,玉姐姐懂中医,我记得她平时很在意收集药材的,不知可有稀有的人参?”
云翠抿嘴一笑:“西洋红参吧?”
葱儿惊喜地问:“你怎么知道?”
云翠笑着说:“曾女士缺药,今早全家上下都知道了,大家都急得不得了呢。李管家和满军长一大早派人出去寻找,都空手而归。我昨天不在,今早刚进门就听说了这件事,只是二少奶奶睡着不好打扰,我估摸到中午二少奶奶醒来时要钥匙不迟。”
葱儿高兴地大叫:“太好了,真没想到玉姐姐这里果真有存货呢。”说着把柜子上的钥匙递给云翠。
云翠抿嘴一笑,接过钥匙到陈若玉卧室去开柜子,笑着说:“大少奶奶本来有药库,可是这支西洋红参是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新婚时一个朋友赠送的,说有上百年了呢,很珍贵的。大少奶奶爱不释手,说这是很好的补血药物,让我放在盒子里存着呢,怕存到药库里搞丢了。”
葱儿听得高兴,笑着说:“太好了,你快点找吧。”又笑着凑到柜边,俯身向里面看着,好奇地说:“玉姐姐的柜子里有什么好东西呢?也让我瞧瞧。”
云翠看到她的调皮样,一件件从柜子里向外搬着东西,微笑着说:“也没什么,都是些衣物。大都是大少奶奶结婚后置办的。”
看着一件件的新衣服,葱儿撇撇嘴:“我当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是些衣服。姐姐把她的首饰呢?莫不是藏起来了?”
云翠又笑了,用嘴呶呶:“在那边柜子呢,二少奶奶拿着钥匙,难道不知?”
“我怎么知道?我虽然拿着她的钥匙,她的东西我能随便乱翻?”葱儿笑着,不以为然地说。
“倒也是。”云翠笑着点点头,继续到柜底寻找装西洋红参的盒子。
葱儿有些累,坐到床边,随便地翻着陈若玉装着衣物的盒子。有一件白色的纸盒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有些奇怪:柜子里装衣物的盒子都是崭新的,这一个怎么这么朴素?她轻轻地打开它,翻看着里面的布料。
云翠已经找到了装西洋红参的盒子,这时来到床边,看见葱儿好奇地翻看着白盒子里的布料,笑着、有些害羞地说:“大少爷很喜爱大少奶奶呢,连大少奶奶的那个……也让云翠好好放到柜子里保存着呢。”
“什么?”葱儿不明白,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翻看着布料。
“这是什么?好像是血。”她看着布料上的暗红色的、已经干涸了的血迹样的东西,不解地问。
云翠脸红了,羞涩地说:“不要打开,二少奶奶,很多的……那是……大少奶奶的落红。”她低下头,满脸通红。
“落红?”葱儿一愣,还是不明白。
“二少奶奶……”云翠抬头看了她一眼,脸越发红了,有些嗔怪:“大少奶奶……新婚那晚……”她说不下去了,尴尬地假咳一声,装作去收拾床上的东西。
葱儿头“嗡”地一响痴呆在那里:落红?玉姐姐的落红?新婚的?她如雷轰顶,脸色惨白,呆呆地坐在那里,脑子里乱糟糟地有一个念头浮现在她心头:落红?他让保存玉姐姐的落红?他是在乎的……
云翠手脚麻利地把床上的东西都收拾到柜子里后,发现葱儿呆呆地坐在床头,满头大汗。她一阵惊慌,连忙扶住她,颤声问:“二少奶奶,你怎么了?是不是刚病起来身体虚,这间房久不住人,太冷了,你坐得太久了。”
她摇了摇手。葱儿才清醒过来,歉意地看了看她,勉强一笑,轻声说:“也许是吧,我刚才还感觉好好好的,不知怎么的就有些头晕,身上就出汗了。你不要害怕,我没事,在这里坐坐就好。你先把西洋红参送下去吧,我马上就去我房间,不要担心。去吧。”看云翠还在犹豫,她轻轻地推了她一下。
云翠又犹豫了一下,看看葱儿坚决的眼神,只好缓缓地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并轻轻地合上门。
不知过了多久,当葱儿一步一步艰难地挪下楼梯,走到曾女士房间的时候,婢女已经把熬好的中药端来了。曾女士闭着眼睛,由儿子陈银章扶起来靠在他怀里,婢女小心翼翼地用小勺一点一点地喂到她嘴里。
葱儿对大家点点头,轻轻地坐下来看着曾女士吃药。看着她憔悴的样子,她心里难过:三天了,她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她有好几天没有吃饭了,瘦得皮包骨头,自己前年受伤就是这个样子的吧。那时的她和现在的曾女士一样,是一点生的希望也没有呢。如果自己那时死了,该是怎么个情形呢?没有天翔哥的牵挂,没有林子京的纠缠,也没有李涛的煎心……那会省却多少麻烦?真是一了百了。
她突然感到一切很无趣,万念俱灰。呆呆地坐着,她的思绪跑得远远的,连婢女给曾女士喂完了药也没有觉察。
陈银章小心地服侍母亲躺下,抬起身看着葱儿,正要道谢,见她呆呆地盯着母亲,却视而不见,眼神蒙眬,不知在想什么。他看着她发呆的样子,一时愣住了,不知说什么好。这种景象好熟悉:好久以前,她曾在广汉他家里后花园里的秋千上,先是发呆,后来又闭上眼睛,自己还吻过她呢。
这一切,都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好像隔了几个世纪了。她已经嫁做人妇,而自己一无所有,更重要的是成了精神上的乞丐,对什么也不感兴趣,对那个肮脏的家毫无留恋,也不会爱上什么人了,除了……
他默默地看着葱儿,泪水不知不觉地流下来。
看到葱儿先是失魂落魄地走进来,后来又呆呆地坐在那里发愣,满冠玉眼中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惊讶。现在看到双泪长流的陈银章,他倒有些好笑:这个在怀旬市上流社会颇有名气的漂亮小少爷,现在流的是什么泪?为他妈还是为了眼前的绝色少夫人?
他掩饰住脸上的表情,轻轻走到葱儿面前,俯身低声说:“葱儿,我们到花园里走走好么?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可能精神还没恢复,我们走走也许会好些。”
葱儿一下惊醒过来,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似乎认出了他是谁,默默地站起来。看了看熟睡的曾女士一眼,轻轻地对已经抹掉眼泪、恢复常态的陈银章说:“你休息一会儿吧。陈夫人醒来,烦你叫人通报一声。”看陈银章点点头,她缓缓地走出房间。
默默地走在花间小道上,葱儿感到浑身无力,眼前老冒金星。忽然胳臂一支强有力的手臂搀住了她,耳边传来满冠玉的低语声:“靠着我,你会感到轻松些。”
葱儿没有做声,默默地靠在满冠玉的身上。对她来说,别说是满冠玉,即使是狗、猪、牛、羊,她也会靠上去的,她已经什么也不在乎了。
在一个很幽静的竹丛中的凉亭内,满冠玉扶着葱儿坐在石凳上,后背靠在树干上。他自己坐在葱儿的对面,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葱儿疲乏地闭上眼睛,不理满冠玉那片刻不离逡巡在她身上和脸上的眼光。好半天,感到身边依然没有动静,她睁开眼睛,看满冠玉依旧不眨眼地看着她,她没好气地说:“你干嘛一直看着我?警犬似的,没有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