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远去的脚步声,并没有进陈若玉的房间,而是走向了主院,林葱儿奇怪:他为什么不到玉姐姐那里去?嫌他身上带了我的味道?
第二天中午吃饭时,林葱儿告诉林子京,她想和景天翔聊聊,请他安排。
林子京笑笑说:“安排什么?天翔忙,来一趟不容易,你下团去看看他吧,和他说说话,开导开导他。现在是非常时期,让他把精力放在抗战上,别的事情不必他费心。让钟副官陪你去吧。”
林葱儿点点头,笑笑说:“也好。”
景天翔所在的独立团在距离军部一百多里的一个山间小县城外,林子京派车送林葱儿去拜访景天翔,由钟副官陪侍。
钟副官是新近从基层提拔上来的干部,听说文章写得很好,性格沉稳内敛,办事精明练达,待人不卑不亢,很得林子京欣赏。林葱儿和他不熟,对他的礼貌周到深表感谢,但路上并没有多话,她的心早飞到了天翔哥的身上:独立团,他能带得了么?
景天翔正在房间里烦躁地踱着步,卫兵报告说林葱儿小姐来访,他连忙迎出去。看见院子里的官兵呆呆地盯着着正从车上走下来的林葱儿,他明白他们的心意:葱儿的美丽炫花了他们的眼。
林葱儿身体瘦弱,林子京在给她选衣服时都是以红色为主的喜庆色,让她显得健康华美些。她这天穿一身红格子褶皱洋绒短裙,脚上穿着黑皮靴,外罩白底月白大花的绒大衣,头发披于后背,用红发夹束于头顶,美得光芒四射。
想到她的归宿,景天翔心里难过,默默地低下头,没说一句话,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把葱儿一行让进屋里。
葱儿装作没有看见天翔哥痛苦的样子,和周围迎接的官兵亲切地打着招呼,向屋里走去。她的笑容和亲切的话语让院子里的官兵一怔,皆感到眼前一亮,心里暖洋洋的。
进到屋里,寒暄了几句,喝了杯茶,钟副官微笑着说:“这几天累坏了,不停地写报告,根本没时间睡一个囫囵觉。昨晚又熬夜,浑身没劲儿。景团长,你们谈吧,我出去走走,找个地方睡一觉。”
景天翔听他这样说,连忙派人给他带路休息去了。
屋里只剩下林葱儿和景天翔,两人一时无话。林葱儿专注地看着景天翔,景天翔被她看得不自在,转过头去。林葱儿笑起来,景天翔脸红了。
林葱儿戏谑地说:“能让冷若冰霜的景团长脸红,可见我林葱儿还是有两下子的。告诉,我天翔哥,你为什么不高兴?我听说在我受伤离开你后,你就一直冷冰冰的,性格大变,为什么?其实战场上受伤很正常,我们在淞沪战役中人员伤亡很大,这你是知道的,我能活下来已经很幸运了,还有什么好烦恼的,你说是不是?”
景天翔心里痛苦,想说什么,可是觉得什么话说出来都不好,只好低头不语。
林葱儿理解他的心情,微微一笑说:“我知道你这一年多来很牵挂我,其实我也一直很想念你的,想念大哥,想念许许多多的兄弟。”
“不要在我跟前提起那个人。”景天翔粗暴地打断她。
“为什么?”林葱儿一顿,冷静地问。
“我恨他……葱儿,你真的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吗?你让我怎么说你?”景天翔恨恨地看着她,跺了跺脚。
“你恨他?为什么?是为我的处境吗?说说看,我的处境怎么个让你反感他了。说吧,我听着呢。”林葱儿淡淡地说。
景天翔被她冷淡的口气怔住了:她果然爱林子京,愿意为他受委屈,那我是白操心了,何苦搅这一趟浑水?他一时气馁,坐下来把头扭到一边,不吭声。
良久,还不见他做声,林葱儿似乎无意地问:“听说你昨天追到山上和他吵了一架?”
“他告诉你了?或者是那个女人给你打小报告了?”景天翔冷笑。
“天翔哥,我不允许你这样说玉姐姐,我爱她。”林葱儿生气地说。
“葱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她不是个好女人,她插在了你和林子京的爱情中间,她要当林子京的夫人,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景天翔大叫起来。
“是又怎么样?”林葱儿冷静地问。
“你……”景天翔气得说不出话来,觉得葱儿简直不可理喻,别的东西可以和人分享,但丈夫怎么可以和人分享,她还是葱儿么?他觉得简直没有什么话对她说了。
半晌,传来林葱儿平静的声音:“天翔哥,前段时间你回了趟老家,大婶和大叔还好吧?”
景天翔一怔:这是哪里和哪里啊。自己为她的归宿恼火,她却问起这些不沾边的事情,她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看他惊讶抗拒的神情,林葱儿笑起来:“我们谈起大哥的事情只吵嘴,说不到一块儿去,我就想转个话题,你倒大惊小怪的。难道和我天翔哥分别这么长时间了,真的没有什么可谈的了?太让人丧气了,我该走人了。”
听她要走,景天翔连忙拉住她,低声下气地说:“怎么就走了?来我这里一趟不容易,做说客也要多坐一会儿。再说,你那么能说,也许你的想法是对的,他娶妻纳妾是你们的事,我掺和什么?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他语气落寞极了。
林葱儿听得笑起来:“这不就结了?所以呀我们的事情你别管,管好自己分内的事务就好了。你刚当上团长,而且是独立团的团长,我进门后扫了一眼就不满意,等一会儿我还要说你呢。”
“说我什么?我哪里做得不好了?”景天翔惊讶地问,不知为什么,脸红起来。
林葱儿笑着说:“怎么样,心虚了吧?我就说嘛,我的天翔哥怎么越变越不讲理了,现在看来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你……看不起我?”景天翔脸越来越红,眼光也冷下来。
林葱儿笑着摆摆手说:“你坐下,我们平和地谈谈好不好,你这么易怒,我真的坐不住了,可真要走了。”
听她又说要走,景天翔气冲冲地坐下来,不看她,赌气地盯着墙角:自己堂堂团长,管着几千号兵马,却被小自己一轮的毛丫头训来训去的,心里还真不是滋味。等一会儿她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就休想走人。他倒霉了,什么人都敢来教训他。
看他怒气冲冲的样子,林葱儿心里好笑,微笑着说:“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上吧,大婶大叔还好吧?”
“我不想谈这个话题,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你倒说说,我怎么个当不成团长了?”
“我什么时候说你当不成团长了?天翔哥,”林葱儿吃惊地说:“我又怎么个牵着你的鼻子走了?我怎么发现跟你说话越来越吃力了,简直说不下去了。”
“说不下去就不要说。”景天翔赌气地说。
“好,我不说,我走。”林葱儿站起来,生气地向门口走去。
还没到门口,景天翔一个箭步跨过来,拦在了她面前,沉声命令:“不许走。”
林葱儿执意要走,景天翔拦不住,只好紧紧地抱住她,怒道:“你走出这个房门试试看。”
林葱儿“咯咯”笑起来,笑声如银铃般撒满屋子。景天翔清醒过来,知道又被她耍了,也明白自己抱的是谁——林子京的女人,不再是那个属于自己的小妹妹了。于是放开她,怒冲冲地坐到了凳子上,给了林葱儿一个脊背。
林葱儿也坐下来,对着那人的脊背笑道:“这可是你留下我的,我想谈什么你就得陪着我谈,闹得好,我今天一天都陪着你,晚上再回去。否则,哼!我就不信,当年我把整个手枪班的弟兄都治得服服帖帖的,还治不了你个景天翔?”
说到这里,蓦然想起当年令林子京骄傲的手枪班,已经成了一个历史名词,三十多人只剩两三个,虽然听说现在又扩建到了原来的规模,但和自己没来往,感情是不同的。她心里难过,低下头去。
景天翔没注意到她的情绪,但被林葱儿一提醒,也想起了葱儿当年的刁钻古怪,不由笑了:她自从受到亚当斯的污辱后,性格消沉得就像变了个人,现在又重新活泼起来,也许真如她所说,那陈若玉是不错的。听说一个多月前她还闷闷不乐的,可见她对林子京的这次婚姻是满意的,那自己还搅合什么?
想到这里,他心里轻松了些,但依然板着脸说:“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吧。”
林葱儿看他开口了,脸色也缓和些了,心里一亮,情绪高涨起来,笑着说:“你不生气就好。这是我问的第三遍了,大婶大叔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