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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纵然笑貌已更改,情谊仍在

那是最了解我的好友,这一点从未变过。

今年夏末,正当天气转凉的时候,大学时代的好友来到我所在的城市游玩,并顺便看望我。自从毕业后我们很少联系,她的突然来访让我手足无措。五年未见,我害怕我们早已不是对方记忆中的样子;也害怕相对无言而尴尬;更害怕我们相视一笑,之后便无话可说。人总是在变,人心也在变,或许我们已经在对方的心目中变得面目全非。

我早早地就到了客运站,只见人来人往、摩肩接踵,我站在离出站口最近的地方看着别人奔忙。汽车刚到站,我就忐忑地踮起脚尖四处张望,好不容易才看见她背着一个貌似很沉的双肩包慢慢走近。大学时代,我们曾是最好的朋友,总喜欢在一起自习、讨论、吃饭、逃课,我们把大学生活的大多数时间分享给了彼此,自以为最了解对方。但现在,她站在那里,一种陌生的感觉却从心底油然而生。她化了妆,大学的时候她是不化妆的;她穿了裙子,大学的时候她从来都是穿裤子;她满脸的烦躁,大学的时候她总喜欢不紧不慢地做事……我一边想,一边快步走过去接过她的背包,拉着她的手回到住处。

我们一路上嘘寒问暖,互相陈述自己的近况和未来的打算。当她告诉我,她打算在家乡落地生根、结婚生子时,我才意识到自己也到了适婚年龄,也该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了。漂泊把我们分开在命运的两端,我在外地四处奔波,她在家乡过着安稳宁静的日子。有时候,我甚至怀疑自己当初选择漂泊是否正确,我自己内心真正寻找的所谓成就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我在这里感觉不到任何漂泊的幸福感。可是,到底什么才是我所追求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想这也无须明白。对于我而言,漂泊本身的意义并不十分重要,我之所以来到这里不过是因为少年时代的执着,我所追求的也不过是少年时代幻想的漂泊。很多事情,直到经历后才会有所感悟,也才能知道是否值得去经历。漂泊也是如此,只有经历过这些年的风雨后,我才逐渐明白自己内心所渴望的未来,当初决心漂泊的原因也才逐渐明晰。或许,这就是我和她所走的路,曾经相遇就已经很美好。

毕业之前,我们约好一起到N城闯荡,一起合租、就业、做饭、学习、生活。我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一定会在N城陪她,直到各自生活圆满,她也希望自己能在孤独和寂寞中得到一次人生的历练。然而,她并没有熬过那个城市干燥的秋季,放弃一切回了家。之后四年里,我带着某种强烈的偏执,一直默默地在等待,希望她能回来。不是因为我害怕孤独,而是我已经失去了在那里坚持下去的理由。虽然一切并没有因为她的离开变好或者变坏,但是从情感的角度来说,我所坚持的和我所看到的永远是眼前所拥有的一切。我站在时间的路口,四处张望,却永远也看不到尽头。在我的梦里,她一直站在门口,笑话我和她老是吵架;她一边玩笑,一边把饭做好;她唱着歌洗澡,然后舒服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每一幕就像放电影一样,每一幅画面里她都在笑,而我却无所适从。

虽然时隔很久,但我还是喜欢把过去的一切织成罗网,把自己困在陷阱当中。无论何时,我都舍不得,放不下,也抓不住。我一个人目送她离开,一个人乘坐回家的公交,一个人租房,一个人上班。没有人做饭,没有人打扫房间,没有人开电视,也不会有人再在深夜里洗澡。时过境迁,漂泊的生活却毫无变化。虽然我是一个非常坚强的人,但每当夜深人静,我一个人坐在电视机前的时候,都十分害怕黑夜全部卷走我的勇气。我想,我一直站在这里,可是她却没有回来。

等我们回到家,还没等我招待,她就自顾自地到我的房间开始收拾起来。一边收拾桌上的零食,一边说道:“我知道你在没有安全感的时候,就会把房间里的东西清空,只留下最简单的生活用品。”

我沉默,确实如此,我喜欢简单的生活。

“大学的时候,你说你想要来这里碰碰运气,但又有些顾虑,最后我们还一起去了N城。本来我也打算在N城发展下去,但发现自己并不适合那里,每天生活的压力很大,也就想放弃了。但想到留下你一个人在那里,不太好,所以还是坚持了两个月。有一天,我妈打电话告诉我,我爸生病了。虽然不严重,但让我突然觉得很紧张。父母年纪大了,身体也不是很好,所谓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不希望自己因为一段漫无目的的漂泊而错过很多和父母相处的日子,而且,我一直在给他们添麻烦,这让我觉得自己变得一无是处。”

我看着她,依旧是沉默,其实这一切我都能明白。我的父母也在逐渐老去,而我却远在异乡,他们生病或者不愉快的时候我没法在身边照顾和开导他们,他们开心、幸福的时候我也没办法一起与他们分享。自从我为了自己的任性选择漂泊的生活开始,他们就从来没有断过对我的关心和牵挂,我并不是一个好女儿。

“所以,我辞掉工作又回到我家乡的小城,找到一份安逸舒适的工作。刚开始的时候很不习惯,因为在N城的时候很忙,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想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回到家后,重新再思考,却发现自己依旧很茫然,但我还是决定陪在父母身边,找一份安逸的工作过此一生。工作的时候并不轻松,但有双休,也有很多空余的时间来发展自己的爱好,可以逛街、养宠物、种花、看书。总而言之,属于我的生活变多了,属于我的时间也充裕了很多。我现在发现,人只有在物质和时间充足的时候才可能去思考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如果一直处在奔波劳碌中,根本无法判断自己想要的生活。那时候在N城的生活,我们都太累,把太多时间耗费在工作上,又怎么可能会有安全感呢?

“我想,我一直在寻找自己漂泊的目的所在,是为了金钱,还是荣誉?至今,我也没能想明白自己当初选择漂泊所渴望的成功到底是什么,而我能从中感到的幸福的确也很有限。但我知道,自己发自内心地希望能够坚持下去,在这里立足,成为这里的一员。虽然每天很忙也很累,但我来到这里的目的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我想要的不仅是成功,还希望能够证明自己的能力,我想如果坚持下去或许明天会更好。

“我明白,既然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我当然也希望你能够坚持下去。你一直缺乏耐心,很少会这么坚持。”

后来,我们聊了很久,我知道,她回来了,就在我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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