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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异乡·寓言(6)

当天夜里,参加主办方组织的文学论坛,与当地青年作家讨论地域性和文学创作之间的关系。这个话题是任何一位作家都需要面对的,而谈论之时,“想象”再次成了绕不开的一个词语。一个作家,身在故土,除了贴身书写自己家园的风土人情、世态炎凉,总是还需以想象为媒介,沟通自己与整个世界的联系。这时候,我在慈溪的物理时间已经整整二十四小时了,但心理上,却感觉犹在想象之中。我愿意挽留住这样的感受,愿意在有限的时间里更加亲近这座真金白银的城市,而这,似乎只能依赖想象的魔力。

之后朋友们再次结伴去了“大世界”。于是,夜色,黄酒,朋友,又一次填充在我有关慈溪的想象中。

由于行程所致,翌日我不能与大部队同游上林湖了。但是临别前,我特意嘱托朋友,可能的话,在上林湖越窑遗址为我捡拾一枚碎瓷。如此的拜托,依然是基于一份“想象”之情,我想,那枚可能存在的青瓷碎片,就是一个来自唐宋、来自五代的隔空的想象,若能得到,也将必然承载起日后我对于此番慈溪之行的追忆。

而谁又能说,想象不会抵达追忆最为本质的那个核心?

上溯

一行走了与当年红军相反的路,进入迭部后,首先抵达了腊子口。

主人在腊子口战役纪念碑下迎接。时间大约是下午的五点钟。正是盛夏季节,此刻城市的阳光依然灼人,但峡谷里的光线却已有了傍晚般的幽暗。温度自然也与城市的溽热迥然,风是凉的,因为空气本就是凉的,如果忽略抒情的因素,这种温度或者可以比喻为——忧伤。哈达,青稞酒,只有在这里,才具备了形式之美,成了一种气度雍容的仪式,虽然简短,蒙受后,仿佛就已获得了许可。

一切宛如换了人间。

晚饭后在夜色中感受腊子口。山比天黑。天在山的映衬下,居然成了一抹深沉的蓝。崖口的形状在这一抹蓝中剪影般的清晰,不是狰狞,是森严。腊子河必定湍急,阒寂中全是它发出的喧哗,声音在这里就已经表明了速度,让岿然不动的黑暗有了一种运行般的动感。当年的碉堡隐约呈现,立体的它却没有身后石壁上的标语清晰:

天险腊子口  紧跟毛主席

镌刻在石头上的,才是严格意义上的镌刻。感受的情绪由此成了瞻仰。

夜宿在山间的小木屋里。整间屋子完全由柏木建成,虽然造价不菲,却没有让人生出对于奢靡的警惕与反感,它散发着新鲜伤口般的纯洁气息,让睡眠向着高贵而去。

翌日清晨,同屋的兄长告诉我,我在梦中吹响了军号。我信。七十二年前的硝烟必定激荡在了我的梦里。

腊子口里称之为景点的居然有五条沟之多,而且无一例外地山势峻峭、水色澄澈。红军当年突破的这最后一道险要关口,原本是葱茏碧透之地。三军过后,前面就是中国革命的另一番天地了,哈达铺,延安,从此方向明确,一路凯歌。腊子口在七十二年前将它的美和盘托出,宛如一份馈赠,为走出困苦的红军洗濯了征尘。

朱力村坐落在沟里,红军当年曾在这里驻扎。随行的杨部长就是朱力村人,这位藏族干部一路向我们讲述着历史,语调缓慢,鲜有情绪的起伏。“小红军打碎了老阿妈的碗嘛,就用自己心爱的毛衣赔偿嘛……”他的恳切与郑重无须强调,因为进入藏区,你已经很难再见到一张轻浮的脸。

村子倚着山势,错落的木楼次第而上。观望的村民们安静地观望着,红红绿绿的服装却不艳丽,是一种沉着的缤纷。没有喧哗,村寨和山没有区别,她们本就是一体。

我们爬上了一座木楼。当年,毛泽东曾在这里住宿了一晚。木楼的主人依旧在自家的院落里繁衍生息,时间在这里遵循着自己最标准的刻度,没有只争朝夕,以自然的方式镂刻着一切。因此,伟人停驻的地方,没有过分的颓败,也没有人为的修缮,只是苍老到了它应当苍老的地步,有些歪斜,有些涣散。这与当年的差别不会很大,因为时间最标准的刻度,本就是缓慢的,当城市仓促着日新月异时,时间在从容之地并不会骤然改变事物的面貌。物理的概念有时候是值得忽略的,譬如在格非的小说中,那位睿智的活佛以令人震惊的庄严说:

地球并不是圆的,而是三角形的,就像羊的肩胛骨一样。

我愿意服从这样的时空观。

透过木楼狭小的窗口,屋外的河流宛如取景框里的画面,明亮、活泼,略显单调却又生生不息。这样的风景应当与当年无异。

那一夜,伟人是否睡得安详?险关已经突破,自己率领的这支队伍,已经锻造成了中国革命最可信赖的力量,坦途已在天边浮现……

从木楼下来,几个人深入到寨子里。见到一位老阿妈,正在自己的菜园里劳作。当我用镜头对准她时,她用持着农具的左臂掩住了脸面。她并非在拒绝镜头。她用自己的右手整理了一下衣襟。她拒绝的是凌乱。然后,她温和地注视着我,将倍加尊严的微笑留在了我的心底。

下一站将是俄界。那里是红军进入甘肃后的第一站,着名的俄界会议旧址所在地。其时红军处在最黑暗的时刻,比起敌人的堵截,来自内部的分裂是更为严峻的考验。1935年9月12日,俄界会议召开,会议通过了《关于张国焘同志的错误的决定》等一系列文件,做出了攻打天险腊子口、部队缩编等决定。俄界,对于中国革命的意义,堪称重大。

此刻,我才补齐了革命史中这一段的脉络,并发现此刻我们是走着上溯的路。

时间仿佛不可逆转,道路仿佛一往无前。但必要的停顿与回顾,才使得人类真正懂得了如何从动物群落里脱颖而出。

司机师傅恰如其分地播放着藏族歌曲。窗外的天空中居然盘旋着群鹰。山脉与河流一起走来,一如生命长旅中可怕的险峻与迷人的绚烂。七十二年前,此山此水走进过伟人的胸襟。作为那支队伍的领袖,十四年后,毛泽东为人民英雄纪念碑起草了碑文并加以宣读:……由此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从那时起,为了反对内外敌人,争取民族独立和人民自由幸福,在历次斗争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

如今,我们一行走着上溯的路。

除了单纯,别无他物

不惑之年,宛如一个奇迹,联络上了一帮小学同学。春节聚会,呼呼啦啦,当年一个班的儿童,将近三十年后,居然来了有一半。变了?哎呀,没变!还是那模样!至少,依稀还是那模样!你来我往,基本上都做如是叹。

其实,但凡没有被弄到老眼昏花,应该都看得出来——变了。然而,其实,但凡没有被弄到心如死灰,也应该都看得出来——没变。这“变”与“不变”之间的媒介,就是“依稀”,而“依稀”,事关记忆、岁月、情感,乃至对于这个世界那种诗意的理解。首先,它有凭据,否则无可“依稀”;其次,它被延宕,否则便“依稀”得令人发指;终究,被延宕了的凭据依然能够被唤醒,当然是因为情感。

这些逶迤的感受,恰如文学的本质。我们心存某种记忆,以此为基点,拉开一些可资凭吊或者玩味的距离后,用一种堪称深情的态度,去描述它。当它被描述出来后,呈现出这样的面貌——变了;哎呀,却没变。它“依稀”对应着我们曾经的经验,却绝不是对于经验的简单还原,而这种“依稀”的品质,实在有赖于某种诗意。

老眼昏花或者心如死灰,这些“被”弄出来的局面,全拜岁月所赐。前者,是一个物理现象,而后者,事关心灵。上帝给了我们躯壳与灵魂,并用岁月的风刀雪剑加以摧折。在我看来,每天跑个几公里,不如每天乱想个几分钟。前者练腿,后者练心。腿练得再快,你也跑不过岁月,而将一颗心练得柔韧,差强人意,我们便可以去抵抗一定会被岁月弄得支离破碎的一切。每天能坚持做几分钟不合时宜的、乱想的人,这种人,就是一个有诗意的人。当然,我所说的诗意,断非仅仅限于曼妙,甚至,它更多地指涉严酷——想想吧,同学们,我们已经如此不堪了的腰身。

好的小说,乃至一切好的艺术,就是对于严酷时光诗意而又“依稀”的追溯,它能让我们罔顾物理世界的“变”,理直气壮地认为——“没变”!

有抱负的艺术家们,负责替人类追溯他们还原出来的那个世界,并且可以被人似是而非地辨认出来,在“变”与“不变”之间,激活人们或许久已干涸的心灵。在这个意义上,即便最残酷的艺术品,在本质上,都应“依稀”具备童话般的单纯品质。因为,在线性的、一往无前的时光里,追溯一定指向的是人们情感生活的童年。爱,恨,欢乐,悲伤……这些最朴素的情感,人类其实在自己的婴儿期便已经生成。那么艺术家如何去打动人?除了单纯,别无他物。

为此,与童年伙伴们的聚会,我总是难以自持地惘然和毫无章法地喜悦。诚如俄罗斯作家康·巴乌斯托夫斯基在《金蔷薇》中所说:

对生活,对周围一切的诗意理解,是童年时代给我们的最伟大的馈赠。如果一个人在悠长而严肃的岁月中,没有失去这个馈赠,那他就是诗人或者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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