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浩土,人杰地灵,巍巍昆仑,坐镇西南。
昔年天地初开,有上古神魔争雄天地间,千百年后,神隐魔退,又有洪水猛兽逞凶九州,人族起于微末之间,有人族先贤大能敬天地礼法,效昔日神魔之无上道术,创立各自宗门,为人族后辈留下珍贵的修真炼道法门,是以人族在与天灾地祸,凶禽猛兽地争斗中日渐强盛。
人族益盛,百家争鸣,九大宗门脱胎于万千修道法门中,虎据九州。有宗门承自上古佛门,佛法无量,普度众生。有宗门得圣兽之恩,修真凰之术,涅槃重生,御火之术举世无双。亦有宗门奉魔神为祖师,所修之术为九州正道不齿。
人族刚刚强盛,九大门派却又各据一州,角逐天下,纷争不止,以致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直到万年前出现一人,自号武皇,师承昆仑山大能,修为举世无双,武皇号令天下,横扫六合,一统九州,九大门派无不俯首称臣,是以开元建国,国号大唐,创不世之伟业。
武皇死后,天威犹在,大唐坐拥九州九千载,不过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大唐传至九千年,终于发生了叛乱,所有恩仇纷争,皆起自这场叛乱。
……
红日西坠,残阳如血。
长安西南,落玉山上正驻扎着一只数万人的军队。
数万人俱是白银亮甲,坐下战马也都是良驹,若在平常,必是一支让敌人胆寒的骁勇之师,只不过此时军士们都面有颓色,羞愤不堪,如同丧家之犬。
落玉山地势高耸,在此处便能望见百里外的长安。
此时长安城上冒出了滚滚狼烟,甚至隐约能听见其中的喊杀之声。
“陈将军,为何贼势如此凶猛,朕东南还有十万陷地营,守将穆云修为高深不在你之下,荆州青莲剑庄,扬州离火宫两大门派门下弟子数万人,且都是修道之士,为何会让这些蛮夷长驱直入,破我京师长安啊!”
说话之人痛心疾首,他正是大唐当今天子,号明皇。遭此变故,明皇早已没了往日云淡风轻的神情,连那一身龙袍也在方才从长安奔逃过程中染上了几块污垢,早已没了往日的威仪,不过好歹是天子,声音还算镇静。
“明皇,此次巫族长驱直入,据探马来报,那荆州青莲剑庄怕是已经降了巫族,而扬州离火宫坐视不理,未见其派出门下一人,其心可知啊!”陈将军回道。
“哼!”明皇拂袖冷声道:“九大门派各据一州,早有不臣之心,不过好歹表面上还尊大唐为天下之主,危急之时朕也没曾想指望他们,但朕万万没想到青莲剑庄竟然降了蛮夷!这巫族不是九千年前武皇平定九州时便被剿灭了,为何今日现身,还拥众数十万!”
“明皇,只怕是巫族蛰伏数千年,不出则以,一出则必定来势汹汹,巫族巫蛊之术甚为恶毒,荆州望风而降,而今贼军势大,末将恳请明皇率这三万御林军退入昆仑山,昆仑乃九州龙脉之首,我大唐龙兴之地,退入昆仑,徐图后进!”
“不可!昔年武皇能平定九州,开创我大唐九千载基业,朕虽不及武皇,也断不能将九州拱手送与巫族!如若将九州送与巫族,大唐百姓将沦为巫族奴役,苍生罹难!朕意退守梁州,整合兵马,定将巫族逐出九州,陈青里,此时朕还有多少兵马!”
“而今只有末将的三万御林军还忠于明皇,与明皇同生共死!”陈青里说完,带头跪下。
“吾等愿与明皇同生共死!”三万御林军同时喊道,同仇敌忾,声势震天,身为御林军,他们乃是天下三军之首,拱卫天子,如今不战而逃,早已憋了满腔怒火。
“明皇!”明皇正要说话,陈青里突然道:“东南有十万陷地营,其将士都是精锐,不可能半日间便让巫族击破,末将怀疑守将穆云也已经降了巫族!”
“嗯。”明皇声音平淡:“陷地营乃大唐精锐,其将士之勇不下于你的御林军,坐镇西南既可震慑南蛮宵小,又能牵制青莲剑庄与离火宫,而今巫族长驱直入,极有可能是穆云降了巫族。”
“明皇,武皇当年功高盖世一统九州,选三军骁锐组成御林军,拱卫天子左右,三万御林军无一不是死士,愿为大唐天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武皇更是赐御林军上将军兵谏之权,以防出现奸臣祸国之事,今日末将斗胆用一次这兵谏之权,请明皇听我一言……”
“不必了,朕知道你要说什么!”明皇打断道:“朕自号明皇,本有英明之意,自十六岁登基,朕承蒙众卿拥护,黎民爱戴,慑服九州各大宗门,诸侯朝敬天子,南蛮畏我天威不敢越雷池半步。”顿了顿,他自嘲一笑,继续道:“自从十年前朕纳了穆盈为妃,这十年间朕不理朝政,以致民间颇有怨气,你们以为朕每日身居宫闱而不知天下事,其实朕心里都清楚,而今陷地营叛将又是穆盈的亲哥哥,当年也是朕力排众议封他为将军坐镇东南,此间之事,朕不想多说。”
“明皇,自古红颜多祸水,明皇若要重整旗鼓东山再起,末将敢请陛下赐死穆贵妃,以明圣听,到那时,不光我等三万御林军,天下子民必定忠于明皇,如此巫族必破!”
三万御林军全部跪下请愿:“还请陛下割爱!”
一缕山风拂过,拂动了御林军的旌旗,三万御林军跪地请愿,明皇一人伫立,双方都没有再说话,场面有一丝诡异的宁静,只有明皇身后的中军大帐里,似乎有什么人动了一下。
“身为天子,却不能保全所爱之人性命……那这天子有何用?”明皇打破了宁静,低声道。
“明皇三思啊!”陈青里苦谏。
突然,一袭白衣的穆盈走出了营帐。
“陛下,将士们说的很对。”声音空灵,如若天籁。
绝世的容颜上看不出表情,亦看不出内心的想法。
“盈盈不必担心,纵是这最后三万御林军哗变,朕也定会护得你周全!”明皇说道,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安全感。
穆盈倾世的容颜上突然划过两行清泪,缓缓地说道:“陛下,还记得皇宫内的清池吗?”声音中夹杂了一丝幽怨。
“那是朕特意为你而建的,又怎会忘记。”
“那陛下可曾记得臣妾在清池旁说过的话么?”
“那****问朕,如果有轮回往生,朕来世还是大唐的皇帝,而你会是巫族的圣女,朕是否会抛下这大好的河山,与你自在逍遥,朕说巫族已经被武皇剿灭,你又怎会是巫族的圣女,可朕现在告诉你,会!”明皇,这个往日里无比威严的天子,声音中罕见的有了一丝激动,因为他发现这个自己挚爱的女子,似乎在一点一点的离自己远去,自己却拿捏不住。
听完明皇的回答,穆盈脸上浮出一丝动人的笑意,似乎很欣慰,她继而缓缓的说:“陛下,其实我就是巫族的圣女。”
“我生下来的使命,便是潜入中原,迷惑中原的天子,让我们巫族有喘息之机,如今巫族已然破掉了长安城,我的使命也完成了。”穆盈声音越发空灵,不似这人间之人,接着,她脸上浮现出一股凄美的笑,轻声道:“陛下,我知道我欺骗了你,罪已至死,可我还有一句话要说,陛下还愿意听么?”
“你说。”明皇双眉微蹙,突然之间的变故已让他心乱如麻。
“陛下,如果有来生,我还做你的贵妃,你还是我的君王。”穆盈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同时流出一丝殷红的鲜血,染红了雪白的衣衫,身体再也没有了力气,向下倒去。
“不!”明皇大喊一声,冲过去扶起了穆盈的身子,两滴眼泪落在了她的脸上。
“盈盈,朕还没有怪你,你又何必这样!”明皇抱着她,轻轻拂去穆盈嘴角的血迹。
“陛下……”穆盈吃力的抬起手,最后抚摸了一下眼前人,“我已经喝下了巫族至毒,忘情散,世间没有解药,我死后,希望陛下不要迁怒这三万忠于你的将士……是我执意赴死,他们没有错,穆盈身为圣女,不能负了生我养我的巫族,如今却负了陛下,只求一死,只盼还能来生再伴君王左右……”
“你为什么……这么傻呢。”明皇已经有些泣不成声,“给朕时间,须臾间便可将巫族驱逐出九州,你为什么要这样……”
“陛下,一定要对得起外边三万忠于你的将士,不要怪罪他们。”穆盈说完,闭上了双眼,嘴角依然挂着那抹笑意。
“不啊!”明皇抚尸痛哭不已。
“陛下,请节哀,如今穆妃已死,末将请罪。”陈青礼跪地说道。
“穆妃是自愿死的,朕不怪罪你们。”明皇的声音无力,像是瞬间苍老了几岁:“明日撤至梁州,现在都退下吧。”
“是!”
……
入夜,明皇独自在军帐中守着穆盈的尸首看的出神,无人打扰。
许久之后,帐外步入一人,还未说话,明皇便道:“不是让你们退下吗?不要来打扰朕。”说完头也不抬,依旧静静地看着穆盈。
“陛下,臣乃左相万仞山,得知陛下刚刚痛失爱妃,臣有一方,特来告知陛下,可解陛下心头遗憾,还望陛下振作起来,早日将巫族驱除出去,还我九州河山。”
明皇抬起头,审视了一下这个左相万仞山,道:“朕知道你乃昆仑山的方士,昔日拜你为左相也是看中你精通奇门八卦之术,可穆妃已死,你能有什么方法?难道这世间还有奇术能让人死而复生不成?”
万仞山并未回答,而是掏出一个手镯样式的东西,通体碧绿,昏暗中细看竟有淡淡光芒散发,甚是称奇。
“陛下,此物乃昔年老臣游历九州,偶然于一古洞得之,此物可将刚死之人三魂六魄摄于其内,而后辅以还魂之术,便可使人死而复生。”
营帐中光线昏暗,看不清他脸上表情。
明皇观察了一会,突然问道:“真有此等逆天法门,怕是代价不小吧。”
“陛下所言极是,还魂之术,要用此法宝护住已死之人的三魂六魄,但人已死,魂魄纵使保住也失去了灵性,想要由死而生更不可能,除非不断用灵血滋养,七七四十九年之后,方可再施那还魂之术。”
“何谓灵血?”
“有灵性的活物之血,是为灵血,而世间有灵性之物,恐怕只有人血最合适不过。”
明皇双眼中突然迸发出两道慑人的精光,质问道:“七七四十九年,这需要多少人血,你以为朕身为天子,会为了一个人枉杀那么多无辜吗?”
“陛下。”万仞山声音依旧平稳,“一将功成万骨枯,凡事皆要有所取舍,况且现如今正与巫族开战,战事一日不息,阵亡将士源源不断,不用怕没有灵血的来源。”
明皇许久没有说话,营帐中一时静的可怕。
帐外已是深夜,不知何时起了凌冽山风,如鬼哭,如狼啸。
许久,明皇道:“你先退下,事关重大,让朕再考虑考虑。”
“是。”万仞山领命退下,并未多言。
这次密谈除了左相万仞山和明皇没有人知道,世人只知道千年前九州战乱,巫族一度攻陷京师,而后明皇退守梁州,整合各路兵马,最终平定叛乱,将巫族赶回岭南,而碍于皇族威严,少有人知道当年穆贵妃与明皇之间的秘闻。
历时七七四十九九年,战乱结束后,明皇在落玉山筑起一座寺庙,名为落玉寺,又请了佛门圣地“白象寺”的得道高僧为方丈坐镇,用以超度那些战乱中死掉的将士。
世人皆为明皇歌功颂德,却不知落玉山山林中每每夜深人静之时,都会响起一道若有若无的声音:
“我为君王生,亦为君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