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岁苦修，看今朝一鸣。
大比才刚进入第一轮的比赛，便已如火如荼。
赛场间喧闹，却也没影响到不远处林间的幽静，似乎那繁闹的声音传至此处，就被阻挡在外。
林间却有两位身着道袍的男女。
“掌教师兄，这一代弟子中，确实诸多良才美玉，稍加培养，便可成才，天心师侄，更是天资惊人，竟从先辈手札中悟出几分天演之意，虽显稚嫩，稍加时日，便能圆润，天演之术有望重现，宗门重兴之日可待。”那一身道袍的女子说道，女子周围似有烟笼水雾，看不清真貌。
“水师妹，勿要夸奖，天心虽悟出几分天演之意，但要想圆润如镜，还不知得花去多少时日，倒是凝霜师侄，天资不凡，炼丹之术已得你真传，百草殿秘传《镜花水月》也已窥得门径，更难得的是能融入剑道之中，他日前途实在是不可限量。”身着道袍的男子说道。
原来，这两人，一位是百草殿首座水如墨，而另一位却是掌教叶弘业。
沉凝了片刻，水如墨却问道：“掌教师兄，想必也见过燕师兄的那名弟子了吧？师兄，看来如何？”
叶弘业长叹一口气，淡淡道：“燕师弟学究天人，见识不凡，想来，那少年身上有你我未看清之处，应是不差。”
“只是，那少年修道四年，还滞留练气境界，资质确实堪忧，这场大比，怕是会堕了天机楼的名声了。想燕师兄一身经天纬地的本事，掌教师兄还得多劝劝。”水如墨脸带忧色道。
和风微熙，却在刹那吹散了这女子眼前的水雾，犹如雾散月明，绝色，醉落一树桃花。
叶弘业却没在多言，只是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大树之下，而那里，却是暮九枫所在。
林中两位大人物的谈论却无人知晓，来自掌教真人的注视暮九枫更是一无所觉，在宋秋君走后，也便挨着小黑坐下，来自先前众人异样眼光引起的浮躁却被宋秋君的突然出现，而冲淡了不少。小黑在醉梦中嗅了嗅鼻子，似是闻出了暮九枫身上熟悉的味道，一翻身，肉呼呼的身躯靠的更近了。
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擂台之上，这两位师兄，激斗正酣，你一招“千山随影”，我一招“惊浪游鳞”，但这二人实力相近，却是势均力敌，剑气纵横之下，坚硬的擂台地面早已沟壑林立。
暮九枫四年以来，虽然符阵之道进展有限，但是在天机楼藏书阁中日夜研读符阵经书之余，对书阁内其他道藏都有涉猎，相对于符道的神秘莫言，较之阵道的晦涩深奥，其他的道藏经书看起来，实在是太轻松了，更是在苦闷之余，将净世莲华洞府内除了符阵之道的外的古籍都通通读了一边，可谓通读三千道藏，不说学通古今，那也算是学识渊博一列，这两人的功法招式一目了然，在暮九枫由阵道磨练出来的推算能力算来，实在是乏善可陈，毫无新意，照此下去，不出意外的会是两败俱伤，平局收场。看了一会儿，便觉无趣至极。
在此喧闹却又百无聊奈之中，暮九枫只得从怀中拿出一本道藏静静的读起来。
外界虽闹，却心中唯书，不知时光如白驹过隙，春光易逝。
忽觉光线一暗，面前似多了一层阴影，方才将视线从书中移向面前。
第一眼看见眼前的男子，暮九枫心底浮现四个字：神秘莫测。不是说其修为莫测，他的修为，宗内弟子都知道，凝元圆满，也不是说其身世存疑，宗内连暮九枫都知道这个人身世底细，更不是说其举止令人不解其意，相反，他的举止简单明了，不失礼数。很自然的觉得，这个男子一举一动皆有深意，一雕一琢，天然布局。
因其背着阳光，暮九枫抬头，眯眼。
这个人，一身青衫，干净朴素，头发挽的恰到好处，上一分，略高，下一分，偏低，左一分，失了大气，右一分，缺了出尘。不知为何，双眼却是奇怪的闭着，长相只能说是普通至极。
暮九枫从第一眼看到这个人，就知道，他就是天演阁左天心。
只是，隐为本代弟子第一人的左天心，竟是如此平凡无奇，暮九枫却感觉，略微有点失望。
似是知道了暮九枫心中所想，他睁开了眼。
暮九枫在此时，知道他刚才为何闭着眼了。
因为，他的双眼很明亮，不似闪电划开夜幕时的瞬间照亮世界，也不像正午烈日的刺眼强光，他双眼之亮，如同朝阳初露，温和不失光亮，凝眸望去，他双眼之亮，如同自己的目光投射到他眼眸之时而被折射而回，他的一双眼睛，就如同两面古镜，清晰的投影着他所见的每一个人。
自从他双眼睁开之后，犹如画龙点睛之笔，这张平凡普通的脸，却显得深邃起来，细细看来，却有点夜间星幕的味道。
暮九枫起身见礼，道“见过左师兄”，过了片刻，却未闻他声，不由抬起头来。
风吹过，两人对视如同时间静止。
左天心看到了星空，一颗星辰在破碎毁灭形成的黑洞中奥妙而生，受天地牵引而玄妙运转，重复以往，直至定格为漫天星辰。
暮九枫看到了人间百态，点点星火，汇成人烟村落，人来人往，交织起人世繁华零落，贪嗔痴爱恨欲，数不尽的悲欢离合。
似是片刻，更似千年。
左天心开口了，声音略显沙哑，道；“暮师弟，你很好”，便转身离去。
暮九枫有点不明所以，传闻中的左天心，就是这么一个令人莫名其妙之人？
恰在此时，擂台上的两人如暮九枫意料之中的以平局收场了，暮九枫整理了一下衣衫，该我上了，暗自跟自己打气，心里却紧张更甚。听闻台上已经念到了自己的名字，强行压下心中的紧张，走上台去。
人生，第一战！
而远处的林中，叶弘业看着静静走过来的左天心，却很是感兴趣的问道：“很好，有多好？”
左天心看着叶弘业，很认真的思考片刻，却一语惊人：“比我好”
叶弘业心神剧震。
当暮九枫走上台时，就如同捅了马蜂窝，嗡嗡的嘲笑之声，铺天盖地。
“看，他就是天机楼的暮九枫啊，区区练气境界，也敢登台，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哼，多少凝元阶的弟子都没资格参加，他一个练气境界的，竟能登台，真是走了****运了。”
“弃权算了，免得给天机楼丢人。”
“这场比赛毫无悬念了，不知道史师兄几招能把他解决了？”
“一招足已”
……
世间有诸多凑巧，在暮九枫看来，此刻却凑巧的很好。
不知是谁人一声高呼“三号赛场，水凝霜上场了”，四号赛场的人群就如同退潮般，瞬间涌向了三号赛场。
此刻的四号赛场在众人都觉得毫无悬念对比一下，竟然没有一个观众，只有一名身着灰袍的长老在此监督比赛。
暮九枫望向自己这一战的对手，却是个面相敦实，看起来比较仁厚的青年。
他拱拱手，见礼道：“洗剑堂史大柱，见过暮师弟。”
暮九枫也拱手见礼，“天机楼暮九枫，见过史师兄”
见两人见礼完毕，那灰袍长老面无表情的说道：“规则你们都已经知晓，那就开始吧。”
史大柱却是忠厚之人，想起关于暮九枫的传言，斟酌了下言语，还是温言说道：“暮师弟，我修炼的是碧海惊涛经法，剑势大开大合，威力巨大，师弟若是不支，还是尽早出声的好，万一受伤，就不好了。”
暮九枫内心一热，感激道：“师兄，尽管出招就是，若是不支，我定会及时退出的。”
史大柱不再多言，凝神举剑，一招大浪淘沙，犹如无数浪潮卷过，刺向暮九枫下盘。
暮九枫脑海中瞬间回忆起《听风剑雨录》中对“碧海惊涛”剑法的记载，大浪淘沙，层层不绝，剑势首重步伐…
推算过无数符阵演变的识海，瞬间算出了他这一招暗含的变化，心里有了明悟，面对这大浪之势，不退反进，随意向左前方迈了一步，起手一招“苍松迎客”，剑指史大柱的胸腹之间。
史大柱双眼一凝，剑势忽感凝滞起来，暮九枫这斜跨一步，竟似在无意中封住了自己下一式的步伐变化，让自己接下来的变招竟然无法进行下去，但若是招式不变，苍松迎客必能挡住我这一刺，而苍松迎客的下一式变化，除了后退一步，竟别无他法。
难道是他的无意，或是，他一直藏拙？
无奈只能强行收回剑招，元力反冲之间，令史大柱双脸一阵涨红。收剑平举，下一招使出了“碧海潮生”，挽起数个剑花，剑势如同静海潮生，居多变化蕴含其内。
暮九枫微微一笑，再斜跨一步，又是一招简单至极的招式“长虹贯日”，举剑直刺史大柱剑尖。
这一次，史大柱脸色巨变，“碧海潮生”，碧海平静，潮起方有威力，第一式看起来威势惊人，却只是逼迫对手放防守而已，对手一旦转入防守，后续剑势陆续跟上，威势连绵不绝，而他，竟然一招“长虹贯日”直指我剑势变化的节点之上，若强行变招，必定破绽百出。
额前大汗直流，强行收回剑势，气血反冲之下，差点受伤。
暮九枫虽是练气，却巍然不动，云淡风轻；史大柱早已凝元，却心惊胆颤，大汗淋漓。
一旁督战的长老，微咪双眼，看向暮九枫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异色，这少年，有意思。
晚霞如练，一天的赛事在众人意犹未尽之下，却告一段落了。
暮九枫拖着沉重却略显轻快的身子，与燕虹儿汇合了。
看着暮九枫鬓角散乱，衣衫破烂不堪的样子，燕虹儿秀眉倒竖，怒火直冲云霄，大声问道：“师弟，告诉我，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你境界低下，别人只要将你打下擂台便是，何必将你伤成这般模样，告诉我是谁，我定要为你讨回个公道！”
暮九枫呐呐的说道：“师姐，我赢了。”
“什么赢了，快，告诉我是谁伤的你？”燕虹儿已经怒火难耐。
暮九枫看向燕虹儿，微微一笑，说道：“师姐，这一场比试，我赢了。”
落日余辉之下，背影拉向远方，春风吹乱他的鬓发，轻轻的，缠住她也在飘舞的秀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