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病虎冷哼一声道:“还不赶紧烤肉!你不饿贫僧早就饿了!”
紫城子这才省起手中还提着几只野味,连忙将山鸡和野兔穿在削尖的树枝上,坐在火堆前兴致勃勃地烤将起来。
霍病虎默默无言地飞起一脚,冷冷地将那具瘦小的尸首踢得飞起,不知落到了树丛何处。
长夜漫漫,这才刚刚开始。
霍病虎摸了摸脸上的伤疤,无声地冷笑着。
第一缕阳光洒在面前,霍病虎才刚进入梦乡。
树荫下,一只全身死青貌似死胎的东西蠕动着爬上霍病虎的肩头,伸出双手搂抱住他的脖子作势欲咬,睡梦中的霍病虎却仿佛有知,本能地抬手揪住那死胎,一把扔到阳光下,一声尖细的惨叫声,小小的死胎在阳光中化为飞灰。
这样的清晨,才是霍病虎每天的结束。
紫城子更是累得大字型瘫在地上呼呼睡去,阳光洒在他脸上,略微觉得刺眼的他也只是侧过脸去,枕着手臂继续睡,连睁开眼睛似乎都缺乏力气。
直至日上三竿,初秋的毒辣太阳才将紫城子自地上烤得跳了起来,他扯着领口扇了扇,睁开惺忪的双眼向四周看去。
霍病虎早已醒来,正抓着水囊,将水淋在脸上,然后胡乱抹了几把,顺便将精光的脑袋也抹了一把,一吐浊气。紫城子连忙上前,一把夺过水囊,先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接着又朝脸上淋去,这才稍稍解了暑意。
两人也不多话,横竖也无累赘,两手空空地又踏上了南去的路。
烈日炎炎,幸好两人走的是自山谷中穿过的一条偏僻的路,尽拣树荫下走,倒也并不难受。霍病虎一路走来,心中隐有所感,半天才想起,这里便是当初明仁堂护送商队时最后一次遇上山贼的地方,前方离定北城已经不远。
“若要救济天下必须杀人,那我便助你杀出个天下。”当年霍病虎对欧阳余晖所说的话,言犹在耳,但却早已物是人非。
霍病虎想到欧阳余晖,心中那团从不曾熄灭的怒火,隐隐又窜高些许。
“秃驴,其实,你也晓得那使徒没法子让你一定便能见到那个……欧阳余晖罢?”紫城子实在觉得两人无言的旅程有些无聊,开口打破沉默道。
霍病虎点头道:“两年来,贫僧棍下毙命的使徒十数个,无一能召唤出那直娘贼。”说着往路上啐了口吐沫,霍病虎扬起嘴角冷笑道:“既然不可求,便不强求,这是贫道先师求不得所说,贫僧如今遍走天下周游列国,便是寻见何处有使徒便杀,总有一天,要杀得这帮魔头从此绝迹,那时他便想不见我也不行!”
紫城子闻言默然,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道:“好一副雄心壮志,贫道与你同行日后岂非也能混个名留青史?”
霍病虎闻言撇嘴,道:“想来你这牛鼻子也不会有人愿意花费笔墨去写。”
两人笑骂着,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定北城,没费什么功夫便混入城内,随意找了间客栈安顿下来,草草吃了顿午饭,两人一商量,决定分头在城中看看能否打听到甚么有用的消息,于是各自随意挑了个方向便上街去了。
霍病虎在街上信步走着,看似随意,隐藏在兜帽檐下的双眼却已经将周围所有人的言行举止收入眼中,就这样走着,不知不觉便已绕了半个定北城,却什么特别的小道消息也未听到,见到的尽是一些不入流的帮派欺行霸市、卖身葬父、富人强娶贫苦家的女子为妾之类的事情,霍病虎并没有打抱不平,他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他是怒目杀人的金刚,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不是原来刚下山时的那个小和尚。
“万物皆虚,万事皆允……”霍病虎心中默念道,“还是你教我的,真他妈讽刺。”
突然霍病虎双耳颤了颤,耳中听得一个脚步声随自己的脚步快慢而变化着,而这同一个脚步声已跟了他许久,霍病虎暗自冷笑,脚下陡然加快步子,朝一旁巷子中走去。
跟在后面不远处那人果然急急地跟了上来,在巷子中追了一段,眼见霍病虎在一个转角处拐弯消失在自己视线中,那人紧赶两步上前,却冷不防地被横地里突然伸出的手一把抓来,饶是这人反应极快地后退,却仍被卡住了咽喉,嚯嚯作响地被举得双脚离地。
霍病虎将那人单手举起摁在墙上,大拇指已经按住他颈上天窗穴,一丝炽热的不动明王诀内力毫无阻滞地打入穴位内,让那跟梢的人颈部以下有如瘫痪,意识却还无比清醒,只能被霍病虎大手掐得他喉间嚯嚯作响。
当地一声,一件物事自那人袖口中跌落地上,霍病虎打眼一扫,见是一柄漆黑的三棱匕首,这要是刺入人体再拔出,铁定血流不止,伤口极难合拢,可说是中者必死的狠毒兵器。当下霍病虎冷笑着开口道:“给你个机会,说,谁让你跟着我?”
那人双眼直翻白,却没有半分妥协的意思,霍病虎狞笑道:“够硬气。”说着便一把将那人掼在地上,那倒霉鬼当场便被掼得一口鲜血哇地吐出,霍病虎脚尖一勾,将那柄三棱匕首挑起,一手握住看也不看地甩手掷下,正钉在那人大腿内侧,接着哼哼一笑,倒背着风雷棍扭头就走。
霍病虎拐进一旁转角,便见迎面走来一老叟,拄着一根拐杖,老态龙钟的模样,似乎也没注意到霍病虎,自顾自地地拄着拐杖低头走着,另一手捂着嘴咳嗽了两声。霍病虎若无其事地从那老叟身边过,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老叟似乎才发现有人,抬头瞥了霍病虎一眼,善意地笑了笑。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后的下一瞬间,异变陡生,那老叟竟然自拐杖中抽出一柄细剑回头便刺向霍病虎腰眼,而霍病虎竟也似脑后生眼一般,手撩斗篷搅住老叟刺来的细剑,另一手抬臂就是一棍上撩,那老叟始料未及,哪里想得到霍病虎早已蓄势待发,这一棍正击中他裆下,便听鸡飞蛋打,被风雷棍打中的两颗卵蛋瞬间粉碎爆裂,那老叟被打得双脚离地,要害处突如其来的剧痛疼得他全身瘫软无力,豆大的冷汗如雨般滴下。
霍病虎冷笑一声,也不去管那捂着裆栽倒在地上的老叟,施展开身法又奔回原来那处,便见两人正将那被他掼得吐血的男子搀扶起来,那两人也没料到霍病虎竟然这么快便去而复返,一时间有些愣神,霍病虎却二话不说双手握棍一招毒蛇吐信,棍梢唰唰分袭二人,速度之快竟抽得空气中一声爆响,那两人见状忙不迭地抛下最先受伤那男子,却已来不及后退,齐齐被霍病虎抽碎了下巴,噗噗两口血雾喷出,夹杂着大牙和骨头茬子在空中喷洒。
“贫僧像是那么好相与的人么?”霍病虎冷笑着走上前,一脚踢飞那柄插在大腿上的三棱匕首,对着那先前被他重伤又补了一刀的倒霉鬼道,“贫僧也没打算问他们两个,就想问你。”霍病虎龇着牙笑道,顺手又是给了另两人一人一棍,彷如随手打破两个西瓜一般,然后慢里斯条地将棍梢在剩下那倒霉鬼身上蹭着,鲜血混合脑浆的腥甜气直往那倒霉鬼鼻子里钻,“你,可苦?”霍病虎平静地看着那人,“要不要贫僧渡你往彼岸自在去?”
那人原本也算得上硬气,此刻闻着身上鲜血脑浆的气味却硬是被霍病虎吓得胃中一阵翻滚,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大半秽物却都吐在自己身上,霍病虎用棍梢捅了捅那人大腿内侧的三棱形创口,鲜血一刻不停地汩汩流出,“说,还是不说。”霍病虎冷冷道。
“裁决院!”那人带着哭腔道,“别杀我!否则裁决院不会放过你的!”说着竟真的哭了起来。
“莫非贫僧不杀你,裁决院便会放过我?”霍病虎不屑地笑道,抬起风雷棍,一棍捣在他脑门上。“裁决院……”霍病虎喃喃道,看了地上三具尸首一眼,听到巷口处有脚步声传来,当下也不多逗留,扯紧斗篷转身便走,走过转角处,发现那被打爆卵蛋的老叟已经消失不见,也不知是被救走的还是自己逃走的,霍病虎戏谑地笑笑,大步地向前走。
那“老叟”自以为毫无破绽,但霍病虎一眼便看出他眼中不似一般老者那般目光混浊,再加之其脚步看似虚浮,实则却每步都足板侧面先着地,随时可闪身躲避,尽管他装作老叟般模样,其实在霍病虎眼中却是破绽百出,何况出现的时机也未免巧了些,是以霍病虎早就对其暗自防备,可笑他还自以为天衣无缝。
既然裁决院盯上自己,那便意味着魏凉纣已下令各地裁决院所属人手监视搜寻,霍病虎当即便决定汇合紫城子,立即离开定北城,反正留在定北城内也无甚可做,万一与裁决院正面冲突起来,以魏凉纣的性子想必早已授予属下权柄,调动火器营又在巷战中堵住二人放排枪,那便又是桩麻烦,霍病虎也不愿再受那憋屈,若是裁决院追至郊外荒野中,那便又是另外一种局面了。
霍病虎在巷子中穿行一阵,回到大街上,在大街上如游鱼一般快速前行,不一阵便回到下榻的客栈,拉住小二一问,却被告知尚未归来,无奈之下霍病虎只好先回到客房内,在客房中等待。
再回过头说紫城子,这邋遢道士出了门后,也不知怎么晃荡着就晃到了一处酒馆门口,嗅着门内飘出的酒香,紫城子不由得咽了口唾沫,自欢颜真人处带出来的那坛青阳醉早已喝了个精光,紫城子早已是酒虫发作,此刻被酒香一勾,自然是按捺不住,伸手入怀一摸,尚有数钱碎银,伸手晃了晃腰间酒葫芦,里面空空如也,紫城子低声自语道:“酒馆里消息向来是极灵通的,若要打听个什么稀奇,那酒馆自然是不二选择!”说着哈哈一乐,大摇大摆地走进酒馆,寻了个空位坐下,举臂便唤:“小二!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