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乔万尼·维尔加
这个冬季异常寒冷，人们害怕了这种天气，乖乖地待在家里，祈祷冬季快些过去。所以在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当然也有闲着没事乱逛的醉汉，还有喜欢闹腾的孩子。
下午的时候，有三个孩子在街道上转来转去，直到玩腻了，他们也不觉得冷。但是到了三点半的时候，他们已经无处可去，又冻又饿，几个人开始后悔今天逃学了。
“我们到底还要等多少时候？”最小的舒伯特终于忍不住问最大的罗德。
罗德十四岁，比另外两个孩子瘦，但是机灵能干。他看看手表，说道：“来吧！我们去看看准备好了没有。”
他把皮外套裏紧身体，带着两个同学离开商业区，顺着一条通到河边的老街走去。寒风把他们脚边的纸袋和旧报纸吹得簌簌作响。
他们拐过两个街角，在一家很小的报刊杂货店外面停下来，这店的一个橱窗里陈列着许多录像带。
“迪利，你进去看看里面有人没有。”罗德用胳膊肘顶了顶旁边那个叫迪利的男孩。
迪利推开店门进去了，门上响起了一阵铃声。两个人在外面等。这时街上没有人，只有一辆被人扔掉的破汽车。汽车已经没有轮子，一半停在人行道上，车底下满是碎玻璃。
过了一会儿迪利出来了，他说道：“里面有人，进去吧。”
两个孩子跟着他进去。这店里的气味和其他报刊杂货店的气味没有两样，混合着巧克力、烟跟旧连环漫画杂志的味儿。
店里说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舒伯特一进来就觉得胃里有点难受。不过他装得若无其事，随手拿起一本书看。书名叫《星座密语》，他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属不属于水瓶座，就把书搁下了。
一位老人从店堂后面走出来，手里捧着一杯茶。他在柜台里面看看三个孩子，喝了口茶，说道：“有什么事啊，小朋友们？”
罗德走到柜台前问道：“你那盒录像带准备好了吗？就是上星期你跟我说过的。”
老人又喝了口茶，眯起眼睛，一边想一边问道：“什么录像带？我有点记不清了。”
“你说今天有的，所以我们来了。《死亡地带》，你说的是这个名字。”
老人的目光像是认出他来了。他神秘地笑笑，说道：“不错，我想起来了，不过这盒录像带你们看的时候要小心点。”
他把茶杯放在柜台上，转身拖着脚回到后面去。
迪利皱起了眉头，那双近视眼在糖果上瞟来瞟去。罗德抓住他的手臂，对他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老人回来了，手里拿着一盒录像带，把它放进一个棕色的纸袋里。罗德把钱递给他。
“再见，小朋友们。”老人看着三个孩子转身要走，说道：“希望你们喜欢这盒录像带。”
三个孩子刚踏出店门，迪利就提议道：“我们看看到底是怎样一盒录像带吧。”
罗德把录像带从纸袋里拿出来。它不像别的录像带，盒子上没有图画，只贴着一张白标签，中间用打字机打着：“《死亡地带》，一百一十二分。”
“分是什么意思？”迪利问道。
“分钟啊，你这笨蛋。这盘录像带可以放一百一十二分钟。”罗德说着把录像带仍旧放回纸袋里。“走吧，我们去喝杯茶，我渴死了。”
“我们不能这就上你家吗？”
“还不到时候。我告诉过你们，六点钟他们才出去，我们要在外面等到他们出去才行。”
他们经过那辆破汽车的时候，车门咯吱一声打开，舒伯特连忙向后一跳。汽车驾驶座上坐着一个和他岁数差不多的男孩，瘦瘦的，穿一条破牛仔裤。
“你拿着的是什么录像带？”那孩子问，那音调就像脚踩在枯叶上时所发出的声音。
“你问这个做什么？”罗德问道。
舒伯特闻到他有股特别的气味，很脏，而且有种寒气。迪利把手放在车门上。
“《死亡地带》，你看过吗？”罗德停了一会儿说道。
那孩子耸耸肩说道：“看过。”他谁也不看，只看着人行道，用一只脚拨弄着地上的碎玻璃。
没有人再开口说话，于是罗德转过身来走了，另外两个同学跟着他。舒伯特回过头去看破汽车里那个男孩，男孩仍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在他们走到路口要拐弯的时候，他关上了车门。
在咖啡馆里罗德付了三杯茶钱，把茶端到窗边的一张桌子上。
罗德一边放糖一边搅拌着茶，看着窗玻璃上自己的影子，外面已经差不多黑了。
“《死亡地带》是讲什么的？”迪利问道，“名字听起来不怎么样。”
“可那是部真正的杀人电影。”
“什么叫杀人电影？”
罗德看看迪利，叹了口气对舒伯特说道：“你告诉他吧。”
舒伯特听罗德叫他给迪利解释，颇为得意。“杀人电影，就是在电影里杀人。”他说道。
“电影里杀人，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迪利听了说道，“杀人的电影我看得多了。”
“这种电影你不可能看过。”罗德说道，“好多年前就禁止了，你不可能看过这种电影，除非你有办法，就像我这一次向熟悉的老头弄到一样。
“可我真的看过各种各样的杀人电影。”迪利说道，“电影里杀的人可多了。比方说，你看过《锯木厂》吗？”
“那不是真正的杀人电影，你这个笨蛋。我们这盒录像带上的才是真正的杀人电影，里面杀人不是演戏，是真把人杀了。你在电影里可以看到真正的杀人的过程，这种电影你绝对没有看过。”
舒伯特听了他这些话，又觉得胃里难受起来了，他希望到时不会在罗德他们面前呕吐起来。
“那小家伙又来了。”迪利表情无奈地说道。
他指着路对面一家照得通亮的电器用品陈列室，破汽车上那个瘦男孩正站在陈列室门口看室内的烤面包炉、微波炉、冰箱……接着他们看见他离开那里，到隔壁去看一家超级市场的橱窗。
罗德不再看那瘦男孩，转脸对迪利说道：“如果你害怕了，完全可以不看。”
“我当然不怕，”迪利说道，“《锯木厂》里杀了那么多人，我一点也不怕。”
“不过这是完全不同的。”罗德说道。
舒伯特又抬起头来往窗子外面看，路那边的那个瘦男孩已经走了。
罗德转动钥匙打开了自己家的门，屋里很黑，充满炸土豆片和香烟的气味。由于从来没有到过罗德的家，舒伯特一进这黑屋子，感到有点恐怖，脸都发热了。
他把灯开亮，向四周一看，看见地毯十分鲜艳，有一面镜子围着金框，还有一架电视电话，他这才放下心来：这里太美了，根本想像不出在这种地方会有可怕的事情。《死亡地带》不一定就那么恐怖，必要时他可以闭上眼睛不去看。
“你这就放映吗？”迪利问道，“电视机在哪里？”
“先别急，我想我们应该首先吃点东西。你不觉得饿吗？”
“你有什么吃的？”迪利又问道。
“不知道，吃点鱼柳和炸土豆片就行。录像片你最好吃了再看，等到看完你就吃不下了。你说他看完了还吃得下东西吗？舒伯特？”
“吃不下，”舒伯特附和着说道，“等到看完，他就连吃也不想吃了！”
“把这个拿去。”罗德对舒伯特说着，拿出一张十镑钞票，“去买些炸土豆片回来，鲤鱼柳和炸土豆片各三份，好吗？”
“行！”舒伯特说。可是他临走时加上一句：“我没回来，你可别放。”
卖炸土豆片的铺子就在路口。舒伯特捧着热烘烘的几袋食物回来时，破汽车上那个孩子正站在罗德的家门口，舒伯特一下子停下了脚。
“你来干什么？”舒伯特不客气地问道。
“你们是要看那盒录像带吗？”那孩子问。
“是的。”舒伯特回答说。
“也能让我看看吗？”
“我不知道，录像带是我的同学的。”舒伯特回答他说。
两个男孩互相对望，站着不动。
“好吧，我去问问他。”舒伯特最后说。
他上前伸手按了按门铃，罗德打开门时他说：“我把鲤鱼柳和炸土豆片买回来了。可是这小家伙站在外面，他说他也想看录像带。”
罗德歪起了嘴。他后面的迪利说道：“他会受不了的，那气氛他会受不了的。”
“那就让我们来看看他是不是受得了，他要看就让他也来看吧，叫他进来。”罗德说道。
那陌生男孩跟在舒伯特后面走进来，他们吃鱼柳和炸土豆片的时候他站在起居室里。舒伯特叫他吃一点，他只是说：“不，我不要吃。”过了一两分钟他坐下来了。其他人没有说什么，只顾赶紧吃，吃完把纸袋都扔进了壁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