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小澄并没有直接回去老房子,而是背了包在镇子里的小河边溜达。什么想法都没有,吃饱了散散步。镇子里的一景一物都物是人非,唯有河流未变。其实她在镇子里玩耍的记忆不多,小时候多陪着奶奶,或是在家读书,不太有机会和其他孩子胡闹。后来和郑明亲近了,才知道学习之外还有很多趣事。卢小澄脚下的路是小时候走过无数次的路,她以为自己放下了那些悲伤的记忆,事实也是如此,现在的她只觉得走在自己熟悉的路上很温暖。所以她无畏地走向老家院子,才到巷子拐角,看到熟悉的院墙上伸出繁茂的番石榴树枝,无声倾吐着岁月的流逝。原有的木制院门早该腐朽,入眼却是一副半新的院门,卢小澄吃了一惊,难道有人来维护吗?
推开院门,环着墙根一圈的月季没有凋落,正是开花的季节,红艳艳地围着中间的石条屋子。屋外的水龙头没有生锈,池子里也没积着厚厚的灰土,边上还搁着一袋花肥。卢小澄踮脚一摸门楣,取下钥匙进了里屋。当年她走的时候就不想回来,家什都没打点,这会早该不成样子,可是大件家具都覆了布幔,地上没什么灰尘,墙角也没有蛛网。要卢小澄相信这是爹妈做的,绝对不可能。那么,是郑明做的话,可能么?
卢小澄站着沉思发愣,没留意郑明也进来了,在她背后站着,看她没动静,干脆自己动手把床上、沙发上盖的布幔掀开摞在一边。卢小澄这才反应过来,看他熟练的动作,似乎证实了她不靠谱的想法。
“怎么发呆呢?是不习惯了吗?”郑明边说边把架在餐桌上的椅子一一搬下来。
“嗯,我以为要大扫除一次呢。”
“现在你也可以大扫除啊,又没有很干净。”郑明搬完最后一张椅子,顺便坐下。
“不用了吧,我觉得够干净了,抹布用不上了。”卢小澄环视一周,确实没什么需要动手的。
“啧啧,我去你租屋的时候就该知道你没有洁癖。”郑明表情微嘲。
“那个……租的本来就是旧房子,打扫不干净的。”
“拉倒吧,新房子给你也就那样了。”郑明不留情面。
“那……”卢小澄无言以对,“那这里是谁打扫的?”
“你觉得呢?”
“嗯,是不是,我觉得,是不是有你帮忙呀?”卢小澄走到对面坐下,心虚问道。
“哦?猜这么准?”
“真的是你?!”卢小澄还不了解自己爸妈么,除了郑明真是想不到其他人了。
“那还有谁?”郑明何尝不清楚卢小澄的家庭问题,可是卢小澄将信将疑的样子令他很不满意。
“这些全是你做的吗?”卢小澄指了指屋里各处,又补充“还有外面的月季和番石榴树。”
“我跟着你吃了那么多年番石榴,不吃不习惯了,可不得养着那树?至于月季,反正肥料也是多的,有时候折一些给我妈,她还一直当成是玫瑰花,收着可开心了。”
“为,为什么呀?”有些答案呼之欲出,卢小澄不免要打破沙锅。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帮我做这些,帮我照顾老房子?”
“因为有个人什么都不管就走了,”郑明停顿了会,“也不管是自己租屋,家什都不整理好就摊着落灰,从小吃到大的蕃石榴树,长虫了快死了她也不知道,墙根的月季都枯死了,现在看到的是后来种的,甚至门楣上的备用钥匙,不常用可能早就绣死了。”
卢小澄的头越来越低,听着郑明说出的最后一句“她也没管我,没说她要去哪,什么时候回来,就这么不负责任地走了。”
卢小澄眼里有泪在打转,她低着头不让郑明看到。
“我觉得这人只是太懒了,你说呢?”郑明也不等她回答,自顾说下去“反正祖屋跑不掉,就算落了灰,还在这里,那些树啊花啊,有什么紧要,早晚也要枯萎,至于我,她已经很久懒得跟我说句话,自然也懒得说发生了什么事,懒得说自己的去向和打算。我把她看得很重很重,所以我守着这里等她,可我心里没有底,不知道她是不是也这么看重我?”
卢小澄鼻子一酸,一颗泪珠啪地落在红砖地上碎开。
“我和她共同拥有的过去很美,被彼此的世界吸引,这是在我失去之后才明白的。我见到的人越多,越体会到她是不可取代,我们的距离越远,目光越是追寻那个身影。”郑明站起来,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头顶,一字一句地问出来“卢小澄,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卢小澄脚前的红砖已经湿了一块,泪珠大颗大颗地砸下去,看他脚上的皮鞋近在咫尺,卢小澄用力吸了下鼻子,抱住郑明的腰,把脸埋进去,嗡嗡地说“我想你。”如何能拒绝陪你最美年华的那个人,最懂你的那个人?当初故意不和他说话,不喜欢疏于学业的他,不喜欢被女孩包围的他,不喜欢同样故意不搭理她的他,那些骄矜与矫揉,错放了一个一生难得遇到一次的一个人,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