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听说了吗？东吴最大粮商叶董承的宝贝小孙女前些日子死而复生了！”
“什么？有这种事？”
“当然。”
“是吗？那是怎么复活的？”
“你消息怎么这么不灵通啊？人人都知道叶老太爷爱孙心切，她尸体被抬回去以后叶老太爷马上就找了两个道士到府上给她施展招魂术，结果还真的把她的魂给召回来了，现在叶家小小姐能跑能跳又能吃喝玩乐，完全不像曾经当过死人的样子。你说神奇不神奇，诡异不诡异？”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嘛，我才离开了建业一阵子，怎么一回来听每个人提起叶府，气氛和脸色都变得那么怪异……”
建业市集东巷江枫馆内，两名正在吃面的男子不住窃窃私语，说的正是近来建业城中传得风风火火，叶家小姐起死回生的事。
由于这件事被传得非常神奇又非常灵异，什么样的说法都有，单是版本就有十多个。
“老板，结账。”
一声叫唤，伴随着把铜钱放置在木桌上的声响让刚才讨论人家八卦讨论得天昏地暗的两名男子倏然一惊，忙停下了谈话的动作。
只见说话的是一名穿着深紫色连裤简装的青年，乌黑如墨的长发以深棕色发绳束绑，分明有一双勾人的桃花眼，里头却没有半分感情，宛如一潭寂静无波的死水，再配上那对凌厉无比的剑眉，与抿得死紧且不曾上扬半分的薄唇，为这初秋的静夜更添几分冷意。
在他的双眼不经意瞟来的时候，那两名男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似乎还看见他露出蔑视的冷笑，四周气温瞬间又下降了好几度。
其实这并不是他想要见到的效果，只不过他恰好是长这副模样，连脸上流露出的表情也恰好如此罢了，真的，恰好如此而已。
凌统就是这么一个人，那张生来就是如此的容颜谈得上是俊，但总是包含着一丝丝的嘲讽，一丝丝的不屑，以及一丝丝的冷漠，极少发怒，也极少开心，平平板板，面无表情，总是让不认识他的人有点不太想接近，对他更是敬而远之。
刚才听见更夫打过更，从江枫馆走出来的时候已是亥时，许多户人家都已睡下了，还未歇息的寥寥可数。
他刚从吴郡回来，一路上风尘仆仆，在江枫馆吃完面以后正打算回府梳洗休息，本来是只有偶尔响起几声狗的呜鸣的静夜，但却在他途径宋府的时候被一群人的喊叫打破了这一份难得的沉静。
“来人呐！快来人！有女飞贼！”
“抓住她，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女飞贼？又是那个女飞贼。
传闻她专盗古人字画真迹，就连古人提过字句在上头的古董也偷，她到底是有多喜欢、多仰慕古人呐？
凌统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朝宋府下人所去的那个方向追了过去。
他曾与那名女飞贼交手过几次，她武功不强而且招式怪异，但胜在很会躲，每次都在大街小巷或荒郊野外因她躲躲闪闪的行径令他跟丢了人。
对方是一个女子，这是错不了的，从她比较瘦弱娇小的身形轻易就能看得出来，而且似乎还是位极为年轻的女子。
凌统有些为她感到惋惜，好好一个年轻女子跑去当什么女飞贼，不知道是不是嫌这个乱世不够乱，还要再来搅和几下。
不知不觉他又追到了郊外，宋府下人似乎都在途中追错了方向。那也难怪，那女飞贼狡猾得很，连他都被她误导过几次，但这次他可没理会她早就事先刻意留下的线索，反而朝着那道穿着夜行衣的身影一路紧追不舍。
追到一处比较空旷的地方他才发现居然又不见了那人的身影，想来又被她逃脱了。
凌统一声长叹，转身正欲离去，却见一位白衣少女坐在他身后的树上，晃动着没有穿鞋的双腿，一脸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对方年纪极轻，容貌极美，用任何言语都难以形容他眼里所看到的。她头上没有任何累赘的饰物作为点缀，及膝长发也是随意撩起挽成垂髻，散落的则随着夜风随意飘扬，穿着一袭白色的衣裙，外裳褪至手肘，打扮有些暴露，在这样的秋夜里未免稍嫌太过清凉了些。
好美丽的姑娘。
他心里不禁泛起一阵赞叹，随即马上意识到这样盯着一个姑娘瞧有些太过失礼，连忙撇开视线，开口对她说道：“夜深时分，姑娘为何会在这荒郊野外流连？”
“等你呗。”她回应着，发出一连串咯咯笑声。
凌厉的剑眉忍不住轻轻挑起，这种说话的语气他听过，这种笑声他也听过。
“你是……”他愣愣开口，却被她轻佻的语气弄得忘了自己的下文，同时也试图回想这似曾相识的嗓音。
美丽少女朝他眨了眨眼，露出好甜美好甜美的笑意。“讨厌，凌公鸡，你这么快就把人家忘了啦，人家好伤心哦。”
“我叫凌公绩。”没想到居然是那个死小孩。他忍不住翻起白眼，要说这世上有什么能让他动怒，那一定就是眼前这个欠扁的死小孩。凌统唇角抽了抽，虽然不情不愿，但碍于跟叶老太爷有些交情，仍是对她道：“这么晚了你这死小孩在这里做什么？”
“人家都说了在等你嘛。”这位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美貌少女正是目前占据了叶府小姐叶矜雅身躯和身份的叶玄，她甜甜地回应，双腿还在那儿一直晃呀晃，完全不怕自己裙底下的春光会被他看光光。
“你有没有看见女飞贼？”凌统不理会她的轻佻话语，向她询问女飞贼的行踪。
结果却引来她生气的叫嚷：“讨厌，你怎么就知道女飞贼女飞贼的。难道你没看到有一个美艳绝伦、天上地下宇宙无敌超级可爱漂亮的大美女在等你吗？”
“在哪？”他把她从头到尾扫视一遍，说实话他还真的没看到。
“就在你面前啊！”这家伙是眼睛瞎了吗？
“我只看见一个死小孩。”这么久都没有动静，恐怕他是跟丢了。至于眼前这个死小孩，他还在琢磨到底是要打发她离去还是要亲自揪她回叶府。
“凌统你好可恶！人家可是一直都在等你啊！”叶玄有些微恼地娇嚷，这跟奶娃娃一样的声调别说是凌统，就连她自己听了都觉得寒毛直竖。
都怪这位叶矜雅姑娘只有十三岁的幼龄，人家穿越不都是穿越成绝世大美女的吗？虽然她穿越也是大美女啦，只是这个大美女的一切还有待商议，暂时她还只能是凌统口中的死小孩。
可是，她就是不甘心啊。
“你等我做什么？”
“人家想你嘛。”
“……”凌统无言。
他还真的没见过有未出嫁的女子会如此直接的对一个男子说出这么……这么暧昧的话，这简直就是在对一个男子进行挑逗，说好听点是没有矜持，说难听点是太不要脸了。
但碍于对方还是个死小孩，他只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理会她的胡言乱语。
“凌统，凌统，你上来陪我好不好，这里风景好好呢。”她还是在那棵树上晃呀晃，完全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大晚上黑漆漆的你居然连四周的景色如何都看得一清二楚，眼力果然无人能及。”他凉凉回话，语气里满是嘲讽。
好她个头，这丫头真是缺乏管教，而且大晚上孤男孤女的，她居然还叫他上去陪她，她是傻了还是脑子有毛病？
“我……”她突然扁起嘴，一副想要哭的表情。“我下不来。”其实她就是下不来才想叫他上来陪她，然后“顺便”带她下去的啦。
什么？凌统仍不住瞠大双眸。“你能自己爬上去却不能自己下来？”这丫头怎么这么让人无言？“上次在叶府看见你的时候你还在桃树上拿开心果的果壳丢我，上次能爬上去，这次也能爬上去，怎么就不能自己下来？”
看来他是没有要帮忙的意思了。
叶玄又急又气，干脆在树上耍赖道：“叶府的桃树比较矮，这里的树比较高，总之……人家就是下不来嘛！”
她居然还有那种歪理，但凌统最终长叹一声：“你跳下来，我接住你。”
她像是有些害怕，又像是有些不确定地缩了缩。“你会接住我吗？”
“对。”
“你真的接得住我，不会让我摔着吗？”
她一定是上天派来挑战他耐性的。
额际的青筋突显了几下，凌统终于忍无可忍地道：“你再不跳下来我就走了，你就自己留在树上陪蚊虫蜘蛛谈情说爱一晚上吧。”
“我跳，我跳，我现在就跳，你千万要接住我哦！”哪知她刚说完脚下就一滑，一踩空，没稳住身形，居然就从树上一头栽倒下去。“啊啊啊啊啊——救命！”
不是吧，她要死了吗？这就要回去了？不要啊，她还不想回去呢。
叶玄害怕得闭起了双眼，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摔在地上摔断脖子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耳边还传来不属于自己的有力心跳声。
“凌统？”她睁开右眼偷觑了一下，发现真的是他，而且他还抱着她一直在半空转圈圈，转啊转，转啊转，转了好一会才落在地上，她马上惊喜地叫唤：“凌统，凌统，我真是太喜欢你了。”其实，她真的宁愿他们就这样转一辈子，永远都不要落下来。
这算是……告白？
这样的告白非但没有令他欣喜若狂，反而令他更加无言，他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女子，嘴巴一张一合吐出来的永远都是胡言乱语，还有不少不知廉耻的废话，他真是太佩服这位复活以后的叶家小小姐了，简直就是个麻烦精兼大祸害，整天神经兮兮得让人感到莫名其妙。
“砰”的一声闷响，他在不知不觉间居然放了手，让叶玄整个人直挺挺地掉落在地。
“痛痛痛痛痛！凌统你干嘛把我摔在地上？”
“跟着走，我陪你回叶府去。”他冷冷回话，正欲转身。
“不要，你抱我嘛，人家没穿鞋呢。”她像是在哀求，又像是在撒娇。
凌统闭了闭眸，转过身来，脸上浮现一丝丝恼怒，双手抱胸，用眼睛狠狠地瞪着她。“死小孩，你知不知道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跟一个陌生男子搂搂抱抱那是多么不合礼的行为？把你的鞋穿上，跟着我走！”
“我的鞋子刚刚脱……掉……掉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好险好险，她差点就说出口鞋子跟夜行衣一起脱掉了。
“我真不明白叶老太爷怎么会有你这种孙女，更加不明白这么晚了他怎么还会让你跑到外头闲晃，还跟我这么一个男人说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废话。”他再度给予她一记眼神狠瞪，终于有了动作，俯身抱起地上的她。
“凌统，凌统，你真是太好了，我真是太太太喜欢你了。”无视他饱含怒焰的眼眸，叶玄再度对他“告白”，并更加得寸进尺地用手臂环上他的脖子，属于孩童的粉嫩嫩的脸颊贴着他的左腮蹭了蹭。
凌统浑身一僵，却依然保持速度朝叶府的方向狂奔。
抱着她自然就会碰触到她的身子，只是没想到一个才十三岁的小女娃居然有那么傲人的身段，还真是令他小小惊讶了一把。
但在摸索到她身上的硬物之时，凌统重重一怔，忍不住咬牙恨声道：“原来你就是那个把我耍的团团转的女飞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