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日起，苏易起的很早。
鸡鸣欲曙，待到苏易睁眼醒来，已是距朝比文试开始不足两个时辰了。
“客人，您需要早羹么？”门外，一个轻柔的声音让苏易感到奇怪，很明显，女子说话中气很足，步子极轻，绝不是等闲之辈。
苏易停顿片刻，回应道：“正好，送进来吧。”
吱呀，门被一阵无名清风推开。
“你还真是毫无警惕呢，”进来的是云渺宫的侍女玲儿，“也不知道哪天就被有心机的人算计了。”
“那多谢玲儿姑娘担心我了，”苏易看着玲儿打开餐盒，见里面有一碗清粥，两块馒头和半碟小菜，“想必，你此来不仅仅为了送餐一事吧。”
“那不是废话，这早羹可是小姐亲自命我下厨做的，说是托我谢你一声。”
苏易拿起筷子，笑着说，“不知道是玲儿姑娘在捧陆圣女呢，还是在夸自己的做的饭香。”
玲儿神色微变，随后又是哼了一声，“那自是都有的。”
苏易吃了两口，看着玲儿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衣衫中拿出了那块红玉，递给了她。
“这是陆圣女的信物，我昨日用它解了围，也托姑娘替我多谢她。”
玲儿一看到红玉，便又想到那日岁竹园中一事，略有不喜，“你还真当我是你家的侍女了？”
苏易收回红玉，“那好，我便自己去送。”
玲儿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苏易简单地吃了两三口饭食，便要动身起程。
“欸，还有许久才是朝比开始，你去了也没用。”玲儿想要叫住苏易，而她却一直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店门。
无了闲杂的吵闹，乍得推开窗来，门外的市集已是摩肩接踵。
烟气氤氲，茶帘外，隐约听得许多食客细细低语，似乎是在谈朝比的文试，他们在说究竟是南晋来的“铁笔书生”方澈能卫冕头名，还是谢家的天骄谢陵、谢玥可以一举成名。
苏易固然是平静的，平静的似乎忘了今日是文试的日子。
不知为何，满心都是祝茗歌昨日夜访的种种。
“客官，您是要去参加朝比？”昨日迎访苏易的店小二走上前寒暄道。
苏易看了一眼店小二，眼神示意后，才将将出了店门。
文试的地点并不远，三条街后的清风巷便是，但苏易足足走了一个时辰。
走走停停，苏易曾想了很多朝比中会发生的事情，但是远不如这几日发生的奇异。
他从未想过云渺宫主，身为翎星道圣女的祝茗歌会如此的近人情，不光是因为他的身份特殊，恐怕还有什么苏易不所知的原因。
苏易想不透，一直到了文试会场也是想不透。
清风巷，决然亭。
亭子的正中，站着一名面龄年岁不过二十的女子，傲然而视，不自觉的威压显现。
“今日，是朝比大试的首试，文试，”女子清了清嗓子，“我是今天的主考，洛红衣。”
苏易来的很早，自是看见了洛红衣的。但他看到的不光有她的美貌年轻，更是看到了她腰间的佩剑，细而长，剑首处略见淡青，仔细看来，竟然与当日所见周夙的佩剑十分相似！
“不论如何，此人定是与云渺宫关系不浅。”苏易如此想着。
洛红衣似乎看到了苏易的异样，但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就已接着言道：“文试，似乎听起来登堂入室，但今日我为主考，只考一样。”
一听此言，不仅台下的学子开始交头接耳，台上的几位监考也有些坐立不安，连忙凑到洛红衣旁，小声说着：“洛大人，这每年上头都有定额，您来这一手，让属下很难办啊。”
洛红衣坦然一笑，朗声道：“无妨，你们倒也不用惊慌，我较比台下的诸位也只是大了一两岁罢了，自是不会为难你们。”
“我今日要考的，不过是你们修行途中最为熟悉，而常见的科目了。”
“洛主考，敢问究竟是何？”台下偶有学生问道。
“两字而已——大道。”
大道，是翎星道镇门宝典《翎歌卷》的首篇，翎歌卷的前三篇因无功法，多为概述而被翎星道印发全国，诸子居行。
“大道非我翎星道真正的核心，而解大道，通悟大道才是，”洛红衣轻轻捋了捋略有凌乱的发丝，“解大道，不限文数，即刻便作。”
学生们被领进决然亭的深处，一处足能容下千人的考试场。
苏易静默地坐下，看着桌上熟悉的清水墨和狼毫笔，满眼浮现的都是在天清道，苏言生教诲之景。
他看得出翎星道的用意。
当年，不论是苏言生手中的《夜雨》，还是诸葛无彩手中的《翎歌》残卷，都是对外的不传之秘，而《翎歌》的前三篇，也是近几年的初版，山中的苏易，绝无可能读之。
很明显，翎星道就是在赌苏易绝不可能读过“大道”，所以更不能通述，不能言解。
但苏易突然有一个很有趣的想法。
《翎歌》《夜雨》在苏言生口中，是两部惊世的修行功法，但对于修行的综述却有着奇异的相同之处。在苏言生和无彩的数次交锋中，无彩有所长进，而苏言生也发现了《翎歌》卷的基础与《夜雨》如出一辙。
苏易想用《夜雨》来解《翎歌》。
此念一定，苏易便没有半刻停顿，挥笔而作。
一个时辰后，摆在案头的七卷大纸，被他写了个满满堂堂。
“学生，还有半个时辰交卷，你不必如此心急，大可再检查有无疏漏之处。”监考看到苏易上前，缓缓言道。
“多谢监考，不过我已经无处下笔更改了。”看到苏易满满的考卷，监考原本戏谑的脸色一定，接过了苏易的试卷。
在千张案桌前静静喝茶的洛红衣，也看到了这一幕，目中有惊异，更有一种莫名的理所应当。
苏易很快从决然亭中走出，但未出两步，便看见了周夙在清风巷的角落的酒家，摆了一小桌，独自喝着酒。
“苏易，你今天是文试？”周夙虽然喝得面色泛红，但双目依旧清明。
“不错。”苏易自然而然地坐了下来，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周夙对他并无敌意。
“诶诶，你可别动这桌子上的菜，这是我给人准备的。”周夙说着又饮了一小口。
苏易突然觉得奇怪，周夙贵为无彩的大弟子，在翎星道本应是呼风唤雨，为何如今还要给人留座？
看到苏易琢磨的眼神，周夙开口“罢了罢了，我真不是来看你的，看见你们今天的主考了吗，我在等她。”
苏易点了点头，看来之前自己的眼神还算不错，那把佩剑真是周夙的不假。
“好了，快走吧，一会榜文贴出来，可别让我看不见你的名字。”周夙说着就要轰苏易走。
而这时，其他的考生，也开始陆陆续续地向外走出，或是满目愁容，亦或是，满面春风。
但没有一个人，像苏易现在一般冷静。
